乡村手艺人(十)
乡村手艺人
□薛正雷
徐长友
徐长友,在我们乡下挺受欢迎的。特别是孩子们,一见到他来了,都欢呼雀跃地,围着他,看他做事。
他做事的家伙,很招人。不一会就像是放炮仗一样,轰地一声,整个村子都震动了。
徐长友做什么呢?想必有人都猜到了。
徐长友做的事是爆米花。
小时候,农村也没啥好吃的。爆米花可以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食。徐长友大概是看准了这样的市场前景。置办了一套家伙,就这样一两个星期就造访一下我们村子。他来了,选中一户人家的打谷场,就从自己的二八大跨自行车上卸下那个像是黑导弹似的锅炉。放好后,便开始取出自己随车带来的油亮的焦炭,开火烧起来了。
他坐在小凳子上,一手放焦炭,一手在转动着那个锅炉,眼睛还不时地看着那个锅炉把子旁的温度计。大约是十多分钟过去了,炉内的温度也差不多足以把米粒都已爆好。他便把架在炭火上的锅炉取下,然后用一个铁棍插进锅炉的把子上,再把锅炉套在一个长长的蛇皮口袋里,这时候,他好像是要变戏法了。孩子们在一旁也都凝神屏息地,捂住耳朵。只见他,对准炉口把子上的那根铁棍猛踹一脚,轰的一声随之发出,爆米花也就在此刻散落在那长长的蛇皮袋子里。孩子们欢呼着,赶忙上去打开那条长长的口袋,一人抓上一小把,虎虎地呵呵地吃了起来。那种带着甜味的、脆香的白米花,也就在每一个少年的心里开了起来。不一会,个个都跑回家,从自家的米缸里挖上一干瓢的米就来了。
于是徐长友就这样一锅子一锅子的转,一锅子一锅子的爆,欢乐就这样在村庄之间流传。人们也慢慢都聚了过来,聊聊家常,看看彼此都爆了多少。不时有人会对徐长友说,糖精不要放太多,上次那个太甜了,吃了都腌人。可是孩子们却是不依,仍旧要甜些。
还有一些人家,拿来了一些其他的东西,让徐长友来爆爆。其实也不过都是家里收的,多的玉米或是黄豆。但凡遇见爆这样的东西时,孩子们还是觉得很新鲜。爆好了,看着人家收拾好,倒入口袋,眼睛都会直勾勾地看着,好像口水都会流下。大抵是玉米或是黄豆爆过,那个香味着实是不一般的。有孩子吃过后,说喷香喷香的,不是米花能及的。
爆米花拿回去后,要放到一个密封性较好的袋子里,不然就会发软。爆米花,可以就这样直接食用。有时也可以放在碗里,用开水冲泡来吃。汪曾祺的散文里,提到过他的家乡,待客之道里,有着这样的一道食物——请客人吃上一碗糖水炒米。不过爆米花也只能在饭前饭后随便吃吃玩玩,它一点都不压饿。
这样的爆米花,现在好像很少吃到了。
因为徐长友,都好久没见着人了。
而我们这群孩子也都大了。
有天在街道上,看见有个拖拉机停在那边。突突突地响个不停,车头前还有个特别的装置。一男人站在车前把米倒进去,就出来一个长长的米花棍子。有人看着,要买点。一个妇女指着拖拉机前的两大口袋里已经分装好了的小袋子说,五块钱一包。我走过去,也买上一袋子。眼见着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好像是以前见着的徐长友,又好像不是。
想着如果是他,感叹他的产业已经升级了啊!
李兆顺
一入秋冬,李兆顺一家就要忙碌了起来。
一大片地的红薯要从田里给起回家,再用水好好冲洗一番。门前的空地上,还要挖上一个端端正正有半人深的坑穴。
他们这是在忙什么呢?
团转的人,不看都知道,李兆顺要开始机山芋做粉条了。
是啊,李兆顺在我们这里做山芋粉条已经有好多个年头了。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家做的粉条好吃。下到汤水里,有劲,沤不化,滑溜溜的。因此每到过年,是他们家粉条最好卖的时候。那时,家家户户都要称上个十几头二十斤。有时热销时,竟还要提前预定。
李兆顺做粉条,先是把一年收下来的山芋给机成粉浆,沉淀在屋前挖的大坑穴里。当然这坑穴要垫上一层塑料薄膜,这样才能防止粉浆流失,也能确保粉浆干净卫生。不至于以后做出来的粉条碜。这个“碜”的说法,是我母亲判断粉条最直接的词语。她每次买人家的粉条,都会掐上一根,放嘴里嚼嚼,碜不碜,她一下子就尝出来了。她也是多年生活经验,才知晓的吧。
没几日,粉浆便会在秋冬的阳光里,沉淀凝结成块。这时候,李兆顺便会拿着长铁锹,一块块地,把这洁白的粉块从坑里挖出,还用白纱笼布包裹着,放在大匾里,晾晒风干。
我们从他家门前经过,看见他家的打谷场上,一大匾一大匾的白粉块,蔚为壮观。想着这真是一个奇妙的过程,也感叹着李兆顺真是聪明能干啊!
粉块有了,做粉条的原材料就解决了。这以后,李兆顺就不时地做粉条了。我们这里做粉条叫做漏粉条。大概是取用做粉条的工具,那是一种有着漏眼的勺子或是器具。
漏粉条之前,要把山芋粉块和温水,调匀成浆。有时候还要加入些明矾,塑形。待到浆糊粘稠度差不多时候,就把这浆糊一勺一勺地漏出长长的条子。一般是这些已经塑好型的粉条,还要入开水锅轻煮一下,便要捞出,再拿出去上冻。以前乡下人家没有冷库,所以做粉条也多半在傍晚,这样,好在成形过水后,拿出去,好冻着。
李兆顺一家有时候一次做很多,所以深更半夜还见他家里是灯火通明,里里外外都是忙的人。
第二天一早,只见他家的家前屋后的树之间,都挂上了一大块一大块的白净的粉条子。
李兆顺此时安闲地坐在一旁抽着自己的烟,欣赏着他这一晚的劳动成果。不时有乡人从旁经过,询问他一晚又漏了多少斤粉条,今年的山芋粉怎样的话题,还会一个劲地夸赞他真是兴啊!
李兆顺呵呵地笑了,说道:“穷忙,不然怎么弄呢!”
日子或许就是这样,人生也或者本该如此。谁来到这世间,不是来历经一些使命呢?
李兆顺,靠着这样的手艺,养活着家里一年又一年。对于他,这样的生活已经不算什么。儿女一天天大了,上学结婚生子,都是在自然情理之中。
正如同他做的粉条子一样,悠悠长长,白净结实,而入汤水即刻柔软,劲道。
如今,李兆顺快六十的人,粉条子还在继续做着。不过这手艺产业已经传至于第二代人的手里了。儿子继承了他的事业,并不断更新着生产设备,扩大了生产能力。生产出来的粉条,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品牌,货也不止卖在当地。
而他家也早已成为我们那数得上号的富人了。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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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一种缘分
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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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红尘中
作者:薛正雷(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