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 Donne名篇的翻译(1)

简单说一下对John Donne下面这首诗作若干既有翻译的看法。

这部一般被认为是诗歌的作品,其实更应该被视作散文。它非常好地体现出了Donne大量使用比喻的玄幻风格——个人觉得,这种风格和李贺诗作中流露出的某种韵味非常神似。

No man is an Iland, intire of itselfe;

every man is a peece of the Continent, a part of the maine;

if a Clod bee washed away by the Sea, Europe is the lesse,

as well as if a Promontorie were, as well as if a Manor of thy friends or of thine owne were;

any mans death diminishes me, because I am involved in Mankinde;

And therefore never send to know for whom the bell tolls; It tolls for thee.

这段文字因为海明威的作品《丧钟为谁而鸣》而为更多的人所知。目前市面上对它的翻译,有若干个不同的版本,但我觉得这些版本多少都一些问题。

Donne已经仙去了几个世纪,我们已经无从访谈作者从而知悉这些文字在被写下的时候究竟要表达什么样的本意。因而,在不曲解文本意思的情况下,大概每个读者根据自身品读所提出的翻译方案,都有其合理之处。所以,我这里并不是说别人译错了,而是想给出我自己对这首诗的不同解读。

先贴几个能找到的译文。很遗憾,我没有时间去专门寻找这些译文创作者的姓名。我尽量附上了链接,虽然有些链接未必是本文的最初出处。不过,批评是对文不对人,或许这样也好。当然,以后如果恰好看到了这些译文作者的姓名,我会补上的。

译文一:

没有谁是一座孤岛,在大海里独踞;

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连接成整个陆地。

如果有一块泥土被海水冲刷,欧洲就会失去一角,

这如同一座山岬,也如同一座庄园,无论是你的还是你朋友的。

无论谁死了,都是我的一部分在死去,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

因此,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

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32883040/

译文二: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可以自全

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 整体的一部分

如果海水冲掉一块 欧洲就减小

如同一个海岬失掉一角 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领地失掉一块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 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

因此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为你敲响

https://www.douban.com/note/495212234/

译文三:

没有谁能像一座孤岛 在大海里独踞

每个人都像一块小小的泥土 连接成整个陆地

如果有一块泥土被海水冲击 欧洲就会失去一角

这如同一座山岬 也如同你的朋友和你自己

无论谁死了 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 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

因此我从不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为我 也为你

https://www.jianshu.com/p/86021049399e

译文四: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在茫茫里自成一体;

每个人都是大陆里一片,亦是沧海里一汪。

若海水将土地冲走一块,欧洲大陆就减少,海角亦有所缺损,

你友人的领土不再完整,连你也有所失去。

若有人离世,我亦随之削减,只因我是全体人类的一部分。

那么——

因此,切勿深究丧钟为谁而鸣,它是为你奏响。

https://www.jianshu.com/p/01df08a31b3e

此外,还有一些文言化了的翻译,包括用五言诗形式呈现出来的,在这里就不列出了。原因在于,我认为Donne的这段文字,大概是诗化的散文,没有必要非搞得那么有棱有角。此外,既然是散文,原文里面的标点符号,在可能的情况下最好还是尊重一下。

那么,我们两行两行来看吧。

No man is an Iland, intire of itselfe;

every man is a peece of the Continent, a part of the maine;

在既有的翻译里,首句几乎都被翻译为了“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事实上,“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似乎已然成为了中文世界里的一个名句,连昨天翻过的一本题为《大自然的社交网络》的科普书,也把这句话放在了封面上作为广告词。

可是,我觉得Donne的诗句里,并没有任何关于“孤”的信息。这里关于岛屿的意象,主要是和下一句的大陆及大洋(maine)的意向对比起来。岛屿被水包围自成一体,而大陆和大洋则给人以辽阔而相互勾连的感觉。所以,我觉得既有中文翻译里加上“孤”字,完全是无中生有、画蛇添足;或许更能给读者以情感上的震撼,但“孤”字往往比“岛”字本身更能吸引注意力,所以这种译法属于用力过猛、喧宾夺主。即便是群岛中那些不怎么孤单或者孤独的岛屿,其实也有自成一体的意向,因为即便群岛中的其他岛屿沉沦了,剩下的一岛依然能自成一体。所以,我觉得只要把岛屿的意向表达出来就好了,没有必要再在这句话里去画蛇添足地强调岛屿“在茫茫大海里独踞”的意向。说了大海,不仅与下句有所重复,而且湖心岛也完全符合Donne所提供的意象,为什么要把人家排除掉呢?

说到大洋,就要提到the maine这个概念了。除了译文四准确地理解了这个概念,其余的几个通行翻译,都简单地把the maine理解成了抽象的“整体”概念。这是不对的。其实,main如果做形容词,只是“主要”的意思,甚至暗示了还有其他secondary的部分,完全不是“整体”的概念。而在古英文里,the main可以做the main sea的缩略说法,而the main sea是指那些开放的、没有被四面环壁的海洋。这个意向,也正好和此前“大陆”的意象对应起来。

所以,我建议把前两句翻译为:

No man is an Iland, intire of itselfe;

没有谁是一座岛,全然自成一体;

every man is a peece of the Continent, a part of the maine;

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大洋的一滴;

夜已深,还有很多东西要做。先写这么多。

后面的句子里,也有一些值得仔细描述的翻译问题,尤其是如何理解Europe is the lesse这句话,以及Manor这个词的内涵与意象。且待有时间和心情的时候再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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