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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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余韵
作者 陶冶
一、
出游,不仅仅是可以改变现代人烦躁的心境,还可以缓解诸多的压力,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会有各自不同的收获。
十二年前的南浔之旅记忆犹新。
一个冬日的水乡,飘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头戴斗笠的江南女子轻摇桨橹,乌篷船像是摇曳在梦里,我在船上,梦在岸上,似成相识。一个民国的古镇,不乏明清的建筑,徽派的粉墙黛瓦,马头墙不卑不亢地昂着头,酒家茶肆,小巷民居,恬静素雅,宛如一轴不用丝毫润色的水墨丹青。周围的一切像是都与我无关,又像有着某种牵绊,本是一匆匆过客,思绪偏偏将我带入画卷深处。
南浔位于千倾太湖的南岸,数千里鞍马劳顿寻来,并非为它是江南六大水乡古镇之一,赏它小桥流水,桨橹浅荡,还有那古色飘香的明清及民国的建筑,而是为一位民国奇人的故居老宅探幽,寻觅一种隔世的邂逅。
孙中山先生赞这位奇人为“革命圣人”,为其题字“丹心侠骨”;蒋介石尊他为“革命导师”;曾为孙中山革命不惜万金慷慨解囊。他将蒋介石荐与孙中山;他是蒋介石与陈洁茹婚姻的证婚人;是孙中山遗嘱的见证人之一。早在1929年他就成功地组织举办了杭州西湖国际博览会;在任国民政府建设委员会主席期间(1928年到1937年),打造了南京国民政府统治时期近代以来中国经济发展的最高水平,被称为“黃金十年”。他就是曾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民国浙江省政府主席的张静江。毫无疑问,张静江是民国早期的风云人物,为辛亥革命的成功,对中国的对外贸易及民族工业的发展做出过卓越的贡献。他不应该被遗忘,孙中山先生的那句“丹心侠骨”就足可令后世敬仰。往事已成历史云烟,而今物是人非,人去楼空,但那座建于同治年间的古宅依就坐落在南浔古镇的东大街路边。
张静江先生的故居与其他徽派的老宅并没什么异样,一面高高的徽派老墙,沧桑的墙体上开了一个不起眼的门,门眉的石额上镌刻着“张静江故居”五个字。曾经剔除署名的这眉题是与台湾实现“三通”后求得民国元老陈立夫的笔墨,趋于当时的形势,像是陈立夫的名字不适合出现在这里。这是樘没有砖雕翘角的门,貌似低调简洁。而院中尊德堂犹同于徽商老宅的结构及陈设。而后厅的阵列展览竟是一座历史的珍宝馆,无数的信函、文书、手迹、照片展示着张静江曾经怎样地活跃在中国历史舞台。一幅幅民国元老的合影及历史事件的见证留念,包括上交所时期蒋中正写给张静江的借据,张静江的毛笔小楷记录的孙中山临终前的病榻日记等等,皆是难得一见的历史文物。望着那些泛黄的照片眼前怎会不浮起民国的烟云,一个个叱咤风云的名字如何能与历史分开,难道他们的奋斗不是为了华夏的崛起?千顷太湖千帆远去,载走了多少沧桑,却没载走成王败寇思维的延续。
二、
让我最难忘怀的是尊德堂中那幅楹联。
当你的眼眸从高悬的“尊德堂”木匾上移入堂内,最夺目的要数中堂处张挂着国画一幅,两侧是署名孙文的楹联,“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孙中山的墨宝独具魅力。而左右中柱上赫然抱挂着一幅红底黑字的楹联,“世上几百年老宅总因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这是咸丰六年的状元,教过同治、光绪两代皇帝的老师,被慈禧称为翁师傅的翁同龢手笔。字面通俗易懂,道理明晰深刻,上下联呼应,因果相牵,真是难得的劝世名言!
望着“世上几百年老宅总因积德”,心中盘思,如今尚存的老宅里居住的是否还是原来积德的主人?在西塘桐庭雅居,号称西塘三把刀之一的钱锦铭先生这样讲述道:现今属于他的五进古宅建于雍正年间,原主人姓姜,土改时这栋宅子里曾住进四十七户人家……,我不是姜家的后代,房子是我前几年买来的。听到这里我感觉那劝世明言的上联像是已被颠覆在社会变革的大潮里。而下联曾几何时也被读书无用论搏杀得遍体鳞伤,古往今来又有多少知识精英触怒了皇权不得善终,包括翁同龢本人,临了不也是落得个革职还乡永不录用的结局吗。
难道出自这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两代帝师之手的劝世明言会如此脆弱,如此经不起时间推敲?当然不是!“积德”“读书”均是人文产物,它在弘扬社会正气,督促人们勤学向上,仍是坚挺的劝世名言。关键在于我们是否有纵观历史的思辨能力。
现实所发生的种种不尽人意不正说明我们缺乏“积德”“读书”的人文教化。从小时教育里缺失的东西长大成人后是很难补回来的,而且会殃及后代,社会风气的形成并非一代两代人的事情。
历史学者,现代著名知识分子傅国涌先生在《民国教育的花开花落》文中有如下的描述:“我记得中国社科院前副院长李慎之先生,他是1923年生人,在民国受的教育,他印象最深的不是大学,而是小学和初中,其中印象最深的课,不是数学,不是语文,而是公民课。他说当时读的那套书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复兴公民教科书》,他推算那个时代和他读过同一套教科书的人大概有几百万——那个时候的教育还没有普及。所以,他就有一个感想:这些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受小学、中学教育的人,到了五十年代初,也就是建国初期的时候,正好是社会的主力,而那个时候社会风气相对较好,如果说还做不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话,大致已经接近了。有些人认为那个时候的社会风气好,是政治原因,是改朝换代造成的,但是李慎之说是教育造成的,因为这些人——社会的主力人口小时候受过公民教育”而我们,从我们小时至今天有谁受过公民教育呢?
“积德”“读书”会使人与人生出善意,社会的和谐安宁取决于人性中的善良,良好的社会环境会激活人的善念。如此理解,“积德”“读书”为劝世明言当之无愧。
三、
尊文堂能求得两代帝师翁同龢的楹联足可说明张家当年的德行,而且包括尊德堂匾书也是出自清末状元张謇的手笔。南浔对富有的排名有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之说,拥有一百万两才够得上金狗,张静江祖父张颂贤积得千万两巨富,排得四象第二。清末的全国每年财税收入仅八千万两,而只有五千上下人口的南浔古镇为何能聚集那么多财富?
一座老宅里如果没有文化的滋养,没有善念的温润,试问这个家族会有数代的兴旺吗?一个社会已没人去关心读书、积德,那么这个社会会有未来吗?近年来我们的社会凸显出财富迅速膨胀的群体,他们感觉自己因为富有便成了贵族,可却被社会公认为土豪,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其实基因有没有颜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文化、善念是否转化成了可世代传承基因。
三十年代南浔有这样的民谣“刘家的银子,张家的才子,庞家的面子,顾家的房子”这应说是对四象的排名及各家特质的写照。
张家的才子不仅仅是张静江,这里包括张静江的堂兄大收藏家张石铭及后代的人才辈出。张石铭的孙子张南琛与宋路霞出版的《细说张静江家族》中叙述了这样一件往事:在上海苏州河旁现在的南无锡路162号,文革时期的一天,一队红卫兵冲进了院子,将院内中西合璧建筑上精致的砖雕、石雕扫荡一遍,凡够得着的统统破坏掉。意想不到的是他们竟在一楼梯处发现了一个密室,问其现住户竟无人知晓,此时院内已是七十五家住户的大杂院。密室里面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猜想下面一定藏着若干金银财宝。找来手电筒照亮后眼前皆是些青铜器、玉器、瓷器、书画及古钱币,既然是无主物品便被当做四旧横扫瓜分。谁知这倒引起了人们的注意,经常有人这敲敲,那捅捅,终于有一天有人在后院又挖出了古钱币,说是很值钱,想弄到国外去,却以走私罪锒铛入狱。这个院子在二十世纪上半叶门牌是无锡路92号,因门前是石头铺路,所以被称作石路张家。院子的主人就是张静江的堂兄张石铭,这个老宅院里诞生了国内一流的祖孙三代收藏家——张石铭,张石铭的长子张芹伯、张叔驯及第三代张葱玉,而且张葱玉还是古画鉴定大师。这个大院曾经佣人就有108人。在原中苏友好大厦的西侧多年前还保留着张静江父亲那枝兄弟们的大宅院。
这段旧事的叙述怎能与读书积德无关呢,能说这不是行善积德、耕读传家的果报?
细思量张静江确是一位奇人,从古至今无不是穷则思变,而他一方巨富竟要坚决革命,对中国的民主革命一次次地捐赠巨款。据张南琛不完全统计,张静江及南浔张家为革命捐赠款项竟达130万两之巨,相当于如今的2600万美元。孙中山先生多次赞誉他的革命义举,还有人誉他是毁家救国的革命义士。张静江的魅力让南浔生辉,为古镇增添了难以散去的余韵。
小莲庄是南浔古镇最有名的园子,是四象之首刘镛所建,园内假山回廊水榭亭台尽在张扬着苏派园林艺术的玲珑秀美,冬日的雨滴敲打着尚存几许绿意的残荷,宛如江南古曲在吟唱,尽管有种委婉空灵的诱惑,却无法取代尊德堂那幅楹联在我心中的位子,我反复吟诵着,“世上几百年老宅总因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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