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银 || 小院子 ||“一人一城一故事”优秀征文选登（123）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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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子》

作者｜王宇银（陕西镇安）

　　每次下乡，眼前都是熟悉的故乡模样。一个农家小院，记载着老时光。生活在院子里的人们，精打细算，把日子经营得风生水起，其乐融融。如今，牛羊少了，院子外那些原生的草木，不分青红皂白的疯长，枯了荣、荣了枯。

　　突然，一只大黄狗，汪的一声叫蹿得老快老高，把人吓得心儿嗵嗵跳，主人一声好好的快回来，便不再叫嚣，一路撒着欢把我们迎进院子里。主人说它叫黄骠，院墙边有个矮窑是它的宫殿，黄骠的祖上是老主人当兵的时候从内蒙古带回来的纯种牧羊犬，到了黄骠已经是第六代，虽说是狗族，可是和主人相处得久了，俨然已是家庭中的一员。

　　下雪了，飘落在青瓦上，黄骠东瞅西望，本来它的心情百无聊懒。可今天来了我们几个客人，老房子欢乐了，黄骠也和主人一起热情而欢乐起来，欢乐时光在这里静静的淌。

　　也许还不怎么冷，一开始瓦砾上，院子里的飞雪瞬间融化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慢慢有了些存雪。一片片飞雪把柔情洒进小院，牵出顽皮的孩子，来在院子里，双手捧着飞落的花儿，“咯咯，咯咯”地笑出一个快乐的童年。屋子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爷爷也笑了，这就是日子，一种悠闲着的日子。我们也在和主人的交谈中，在旺旺的炉火边，暖和和的快乐起来。

　　小院是生长思念的地方，从春天冒尖的，那一株嫩黄的小草开始。小孙子吃着奶奶煮的鸡蛋，口里嘟嘟隆隆喊着爸爸妈妈。爷爷从一朵杏花的白里，就开始揣测，黄骠的伴侣今年生出来的狗娃，是公的还是母的。好多老乡都羡慕他们家的狗聪明勇敢通人性，想买一只回去看家护院。一只好的公狗娃长到满月就能卖一千多元呢，而一只小母狗起码也要卖到三四百。有了狗儿，小院一年四季就是醒着的，不管白天黑夜。牲畜的灵性，有时超过人的思维，如若半夜里，黄骠一阵狂吠，爷爷披衣下坑，拉开大门的门栓，轻轻地开门，探出头去，“咳，一只野兔。”只听见似乎来气的“哐啷”一声，大门又上栓了，一切归于平静。

　　院子门前，有几颗上了年纪的红豆杉，一片菜园子。冬日里零零碎碎的种了点菜，怕冻着了，用竹篾作骨架，然后蒙上塑料布，就是一个简易的温棚，里面的蔬菜嫩绿可爱。

　　坐在小板凳上，烟熏火燎的火炉上，架一个茶罐，爷爷捋着胡子，招呼我等喝着茶，都自得的有点悠然，似乎这就是世外桃源。我们呢，也似乎不是来查案子的，是专程来这里寻访隐者的。

　　大约个把时辰，雪停了。艳阳高照，奶奶清扫着门前路。小孙子掏出自己的小鸡鸡，一泡尿把刚刚落地的雪暖化了一大片，完了蹲在地上双手抱个柴棍子拨拉，鼻子下结了冰柱也兀自不顾，一会儿光溜溜的场院，就被掘了一个小坑。奶奶看见了，放下扫帚，双手擦着小脸蛋，可是小孙子用小手拨拉奶奶的大手，口里还说“尿”，奶奶轻轻地一巴掌，拍在屁股上，“你尿，有尿了奶奶喝上。”用嘴亲着有尿泥的小脸。

　　生活就这么简单，简单的生活。火炉拐一只花猫趴在爷爷腿上度时光，摇晃着耳朵听楼上是否有老鼠爬过。

　　山村，没有城市的喧嚣，暖和的天儿里任你坐在小院，就会发呆一下午。随性也是一种惬意。成熟了的蔬菜瓜果唾手可得，做饭时，院儿前菜地里随便拔点，不要钱，没有农药味，日子也很滋味。院落与院落的相望里，人总是亲近的，一家有事全村驰援，不像城里对门住着都不认识。

　　出了院门，山坡的角角落落，熟悉的一切，走在山路上，随手揪一种植物，就能说出它的名字。菟丝子、猫屎瓜、五味子，猪苓等等。这时候，院子就成了中药库，爷爷从山野里，拔来的柴胡，一捆捆立在墙角，风干的小黄花里，总有秋的影子。砸退的白刺皮，堆在水泥台子上凉晒，皮上略红的颜色里，有岁月的痕迹。野黄芩也抢占在房檐底下，绳子捆绑悬挂在橼子上。所有都是爷爷用来换取零花钱的，并不是自己开药铺的，送走一批，新来一批，把自然的交换，放进院子，交给药贩子的塑料袋里。

　　黄土，树木，在色调里搭配而成的小院，是泥胚的房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多少风吹日晒，至今保持着原始的状态，充满着沧桑的泥土气息。这就是看得见的乡愁。

　　四处漂泊的日子，染在心头的小院里的韭菜花，有油泼辣子蒜泥浆水调出来的搅团，炕桌下了炕，是奶奶的主意，搬在小院里的一棵梨树下，这是那时，看见油水就馋人的年代，炕桌边围满一家十几口子人，享受一种乡土的味道，遥远，清晰的天伦之乐，想起小院就想起那些挽不回的岁月。

　　是啊，小院那头，不是路的尽头，走过山路的那头，又把小院连缀，缀在坡上，缀在梁下，缀在鸡鸣的晨晓里，缀在东方发白一缕炊烟的缭绕里。

　　山中的小院是安顿灵魂的居所。村落的小院，有人类文明的根脉，是农耕文化的精粹，也是田园生活的守望地。站在村外，那怕是繁华的城市，回望自己那个山村的小院，阳光中屋檐下纳凉的老人，悠远而沉静的意境，古香古色的乡村气息。

　　小院，其实就是一个故事，无数代人还没有讲完的故事；小院，抑或是一段让人难以忘怀的过往，童年的，爷爷的，父亲的，我的……小院，走出去，就多了一份对生活的选择，一生中也无法释怀的牵挂；小院，在地域里守望，老石磨，老碾子，在墙旮旯里晒太阳，慢慢演变成传说；小院，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恨，前天的，昨天的，还在诉说今天的；小院，把一切传统的在这里断裂，衍生新的思维创造，但依然是传统，未来可以印证的最生动的传统。

　　我们要走了。小院里，爷爷奶奶还在剥包谷，小孙子又在撒尿，一觉醒来，尿在了炕上，哭腔里喊着奶奶，奶奶急忙进屋，抱起小孙子，擦着屁股，不怨，这是常有的事。时光碎碎的，碎在小院里，碎在清晨，碎在傍晚，还有一日三餐里也满是碎碎的时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