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宏旺:御 河 东 流 去

御河东流去
郭宏旺
左云县境内的五路山是黄河水系与海河水系的分界线。于是本人曾经理所当然地认为:左云的十里河东流至大同,应该就是御河。后来文友告知,御河属桑干河支流,发源于内蒙古丰镇市,由新荣区堡子湾进入大同市境,由北向南流经市区后继续向南到大同县吉家庄汇入桑干河,干流全长135.3千米。
十里河,“郡城之脉由西北而来,亥龙也。”古称武周川水,明清时又称作肖画河。它发源于左云县城南、城北玉泉山丘沟壑之中。十里河的源头,就是由一组组山泉组成的,最北面的一条支流河源,发源于内蒙古凉城,最西面的一条发源于右玉。当然十里河更大的水源是由地表水,每年的七、八、九月临汛期,十里河洪水滔天,波澜壮阔,十里河是典型的季节河。

十里河之名应该起用于近代。从源头起,十里河一直向东,千折百回,由旧高山入境南郊,经高山镇、云冈镇,在马军营乡小站村西出山,向南环流再东汇入御河,为合河,然后流入桑干河,全长89公里。如此看来,无论如何,十里河无疑成为御河骨肉相连的一部分,而我对十里河,对御河是情有独钟的。
我的家乡就位于十里河北岸,村子四周都被河流环绕,所以十里河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少年乃至大半的青年。我见过十里河初春时节的冰层消融时的水声叮咚泠泠,我见过夏日里十里河洪水泛滥时汹涌澎湃,我见过秋色中的十里河落叶飘流的恬静与安详,我见过数九寒天中的十里河,百里冰封,沧然坚毅的辽阔。犹记得十里河中嬉水忘记回家的娃,犹记得暮色间、晚霞中归来的牛羊,哞哞咩咩,甩尾昂首悠然自得,将清澈暖柔的河水尽情地饮喝。犹记得北风呼啸间,小伙伴们的冰车十几公里外的疾速穿梭,如白羊淀中来去无踪的“雁翎队”。犹记得,冰凌水中浸湿又冻硬的棉裤脚和棉鞋,犹记得积雪皑皑的沙棘林里,赤果灼灼映红少年脸,也烧红了天边。
我迎着依然料峭的春风,背着长筒靴,站在十里河刺骨的水边,送姐姐去城里上学;冬日里,我坐在表哥的四套大马车上,车身却陷入深而滑的冰窟,我着急又害怕,害怕数次滑倒又爬起的拉套骡子摔残了胯,更害怕表哥在刺骨的冰水中双脚被冻麻。

我,一直守在十里河旁,一如十里河永久注视我的目光。十里河像一位沧桑而睿智的长者,默默的,无数次的迎来送往,见证了我高中求学三载的每一次离家与归乡。十里河封冻了又融化,流淌中又渐渐冰冻,十里河的岸边与高崖上,葱绿与金黄的颜色转换之间,我,那个乡下的农村娃,知识与理想在一天天地升化,直至那次庄严盛大的考试。
十里河悠悠东流去,朝着东方,朝着御河的方向。我,也随着十里河的波涛走近了御河之畔。
行走在青灰色的石拱御河大桥上,眺望着东方,那里是水泊寺,有我即将走进的高等学府,雁北师专,如今的山西大同大学。彼时,榜有名,心激荡,情飞扬,手抚桥栏南望,御河玉带般蜿蜒曲绕,波光粼粼浩浩汤汤。御河大桥的斑驳而坚固,桥下河水汩汩流过,水质虽算不得很清澈,甚至些许的浊,河底却有青青水草隐现,河畔蓑草萋萋,一望无际,偶见蜻蝶蜂虻轻盈掠过,一派纯粹纯朴的天然美景。
曾经,那辆鸡蛋皮一样黄色的14路公交上,那位美丽端庄的开车女师傅,从容地推下档杆,长条面包一般的车子摇摇晃晃地,载着一车的青春勃发,载着一车的诗情画意和一车的挥斥方遒,摇过了敦实的御河桥,摇过了宽阔的大御河。由车窗望向南方,茫茫的河水中又是一架长长的桥梁。木桥墩,木桥梁,木桥板,桥上过往的是大大小小的,单驾双驾和三驾的畜力车,长鞭飘飘,銮铃声声,吆喝骡马的声音阵阵穿过耳际,风中似乎有淡淡的马粪味道弥漫。摇摇晃晃中的我们,应该没有想到,那每一次经过御河大桥,那每一次眺望长长的木桥,每一次凝望御河的水草与波光,我们都是在和御河做一次次的告别。
光阴如梭,白驹过隙,三十多年弹指一挥间。又见御河的时候,自己已逾天命之年,于是更加领悟当年的告别真的是在诀别,一点不为过。而此时的御河已旧貌换新颜:御河的水收敛了一些野性,却拓展了宽度,水体更温婉更清澈了,水域更加规整优美,御河的岸边有了芳草幽径的御河生态公园、御河湿地公园。清晨与黄昏里,童音童影美妙,老人漫步长堤悠然自乐。曾经那长长的大木桥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简约疏郎之中透着摩登的各式新桥。北环桥,迎宾桥,开源桥,七星桥、九曲观光桥,美不胜收。御河两岸,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片崭新气象。御东新区,已成一轴双城的另一片繁荣中心。昔日御河旧地,今朝大不同。
夜色阑珊,华灯之下。跨越御河的那几座大桥,三角、圆环、彩虹波纹般的霓虹闪烁连绵,水、桥、光、灯融为立体的唯美画面。长虹卧波,如梦如幻,俨然现代版的江南十里秦淮。御河,护城河,文瀛湖,滋润着古城的容颜,也滋养着平城的肺腑。有了它们的存在,北魏古都之地便有了灵气,就焕发了精神。古都泛古韵,古都换新容。
十里河汇入了御河,御河流淌不息,经桑干河、永定河,在天津汇于海河,至塘沽注入渤海。御河,终于入海了,而我却离开了御河,又回到了十里河畔,因为那是生养我,培育我长大的地方。几十年过去之后的我,变老了很多,十里河也衰老了许多,颤颤巍巍步履蹒跚。十里河瘦弱到仅剩一米宽余,而瘦骨嶙峋的它,却还在极力挺起早已不再壮实的躯干,极力想证明自己依然存在。倔强不屈的十里河,依然情系御河,心向东方。十里河与御河一同,魂牵浩瀚大海。我的情梦,也永系十里河,永系大御河,永系东方遥遥的大海。
伟人言:人生易老天难老。又言: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青山遮不住,御河东流去……
2021.8.21
作者:郭宏旺
山西省左云县中学教师
山西省作协会员
左云县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
大同市长城文化旅游协会会员
左云县长城学会会员
出版个人散文集《梦回十里河》
民俗饮食散文集《左云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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