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学文研】横渠先生的“绝学精神”

​“横渠四句”中有“为往圣继绝学”一句。“往圣”者,孔孟所代表的先儒也;“绝学”者,孔孟先儒所弘扬之道学也。那么,张载的“绝学精神”又具有怎样的内涵?这是热衷张载文化之人所关注的。

我们先来看传统意义上的“绝学”。《老子》中有“绝学无忧”,《庄子·山木》中有“孔子曰:“敬闻命矣。'徐行翔佯而归,绝学捐书”,《吾思·圣神贤》中有诗云:“深思熟思,必有奇思。信师行师,自可名师。圣学博学,方成绝学。知善致善,是为上善。性勿恶,形勿舍。省勿止,神勿折。圣学乃精学、博学、绝学是也!”由此可见,广义上的“绝学”是指有造诣的独到之学,不效仿他人,重在领悟,且能够灵活运用自如。如以孔孟为代表的儒家提倡德政、礼治和人治,强调道德感化;以商鞅、韩非为代表的法家提倡“一断于法”,实行法治,强调暴力统治;以老庄为代表的道家提倡顺乎自然,“无为而治”。其实,这三者之间的差异很大,但也具有一定的融合性和互补性。经过秦朝、西汉初年的治国实践,已从正反两个方面证明:群雄争霸的动荡年代,遵循凭借儒家路线难以实现全国统一,法家理念却能收到天下一统的效果;动荡结束,百废待兴之际,人口凋敝,生产停滞,应该实行道家的无为而治,让百姓休养生息,逐步恢复并发展生产;国家稳定,走上正常运转轨道后,便不能再实行暴力统治,而应选择怀柔理性的儒家路线。可见,平衡法、道、儒三种思想,使之互补长短,这样的学说道统就是“绝学”。

虽然“绝学”不可复制,却可以延伸、创新,并结合不同时代的需要加以创变,从而达到“基因”不变、“内容”转换、“效果”递增的蝴蝶效应。因此,张载在崇寿院著书立说,讲授新学,立志“为往圣继绝学”,即继承孔孟道统之学,力求实现儒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宏大心愿。然而,他也清楚,要做到这些仅凭两千年来一成不变的儒家心灵鸡汤显然是不够的,也是行不通的。时代在变化,环境在变化,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追求内容也日新月异。所以,张载在继承孔子、孟子、荀子、董仲舒等人的“绝学”外,又根据自己所处时代的实际情况,升级并创新一个理学流派-关学。

张载认为宇宙的构成主要分为三个层次,即太虚、气、万物。太虚造气,气造万物,三者是同一实体的不同状态,彼此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这是“气一元论”唯物观的本体论,亦是中国古代朴素唯物论发展的一个里程碑。他还从“气本论”的观点出发,提出了“民胞物与”的思想,确立了他对佛道思想的批判立场。与一般理学流派不同,关学特别强调“通经致用”,以“躬行礼教”倡行于关中,且十分重视礼学,同时注重研究法律、兵法、天文、医学等各方面的问题。

可见,张载继承了孔孟儒学的立身之本-礼德,同时将视角延展到宇宙和人性的关系,认为“气”是主宰世间万物的核心以及人的行为方式。“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这一观点不仅重新解释了孔孟儒学中“知人不知天”的盲动思想,还为当时理学各派认识世界提供了有力的依据,为孔孟儒学中“天人合一”的辩证理论观找到了明确的落脚点。这不能不说是儒学研究的一大创举,也给“天下一家,中国一人”的世界观描绘了一幅可见的蓝图。这一辩证体系在当时世界范围内的哲学思想界是绝无仅有的。如此前无古人、后领来者的“气本论”,不就是“绝学”吗?张载不正是圣人吗?一个明证就是在他去世后,南宋理宗颁旨将其敕封“陪祀”孔庙,列为“先贤”。既为“先贤”,那么,他的学识自然也就可以称之为“绝学”了。

可横渠先生并未将关学视为“绝学”,也绝无产生与孔孟一争高下的“独家之愿”。要知道,张载最初研究的是佛老之学,后来才转向孔孟之道,其治学初衷就是想让天下苍生寒有衣、食有粮、居有所、行有路、识有教、学有为,最终实现太平盛世。他少年立志从军报国,青年饱读孔孟经典,中年为官惠民,年老著书立说、开馆授徒,将自己“为万世开太平”的宏愿普度给更多有识之士,带动更多的后生一起改变世界、改变命运,这就是横渠先生的“绝学精神”。无独有偶,张载的“绝学精神”在后世朱熹这里不仅得到了传承,更将之视为自己的治学初心和奋斗目标。在《近思录》卷二中,朱熹如是道:“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在遥远而漫长的封建时代,有一个人手提心灯,行走在凄风冷雨的黑夜。他衣薄身弱,手提的那盏微弱之光随时都有被熄灭的可能。然而,他始终不曾停步,丝毫不畏风雨雷电,在黎明的前夕自豪且满怀斗志地高呼一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历史上的张载,也是我们心中的张载。

不为圣人绝学所累,只为生民普度所乐-这便是横渠先生的“绝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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