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49、宋江打败了田虎，输掉了自己
征四寇篇·作死之路
首先我们要来说明一下宋江、宿元景以及四大奸臣之间的关系，如此，我们才好理解田虎这节故事。
在之前我也提到过，以正面形象示人的宿元景宿太尉，其实并非支持宋江，甚至比蔡京、高俅更迫切希望宋江等人覆灭。
原因也很简单，蔡京跟宋江的仇怨，不过是宋江大闹江州，没给他儿子面子。高俅深恨宋江，那是因为梁山的人杀了他的堂弟高廉。但当时梁山主事的是晁盖，也不能都怨宋江。宿元景就不一样了，被宋江劫持过，还被迫收了宋江给的黑金。换言之，宿元景被犯了死罪，而这个小辫子就捏下宋江手里。因此，宿元景比任何人都迫切希望宋江去死。甚至，宋江不死，宿元景寝食难安。
而从蔡京、高俅的角度讲，他们只是不希望宋江做大，不希望宋江立功，不希望宋江在朝中行成一股勢力。杀宋江并非必选项，除非有一天宋江真的身居高位，或者有了身居高位的机会。
那我们再看宋江，征辽之后，自告奋勇去征田虎。这是他自我价值体现的高光时刻，他求到了宿元景，宿元景当然满口答应。
对于宿元景来说，那一定得帮助宋江达成愿望。这不是私交好，也不是宿元景正义。因为如果宋江打输了被杀，那对宿元景来说是好事。如果宋江打输了回朝被皇帝砍了，那也是好事。如果宋江打赢了，那么蔡京、高俅会张罗杀宋江，这还是大大的好事。
总之，宿元景绝对不会拦住宋江去作死。
宋江一个郓城小吏出身，我估摸着他之前能接触到最大的官就是知府一类。当了几年山大王，他哪知道官场的玄妙。他以为立功是好事？别闹，立功要是能保命，那还说什么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不信就问岳飞，
宋江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征讨田虎，那就是堵自己的路。
宋江为什么非要去征讨田虎呢？早在征辽结束后，就有了端倪。虽然说征辽的结果是让辽年年纳贡，岁岁称臣。但是，被辽吞并的土地，一寸也没收回来。当着宿太尉和赵枢密的面，宋江就口出怨言，认为没有封赏。
赵枢密则表示要相信朝廷，相信皇上。宿太尉则表示，冤有头债有主，四大奸臣和辽国是好朋友。这二人一唱一和，宋江信了这都是四大奸臣的锅。但四大奸臣再混，不可能跟田虎是好朋友吧。于是，宋江自告奋勇，必须征讨田虎，非要立个大功给朝廷看看，以换取封赏。
那么说田虎是个什么人物呢？用现在话讲，田虎是比较符合课本对于农民起义的定位。田虎作为社会底层，勇敢反对黑暗腐败的朝廷，那是义举。
但是在我们的正经史书中，对于这种造反的情况，评价却不是一个标准。比如汤反桀，那叫汤武革命。武王伐纣，那叫吊民伐罪。秦末各路起义军，也没有人担任多大的恶名。
但像黄巢、方腊、李自成、张献忠、洪秀全这样的，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评价并不高。当然也可以昧着良心歌颂这些人一下，那不在今天的讨论范围内。
这就是史官给人们留下的思考，同样是反对暴政，就一定都是好人吗？那可真不一定。胡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认识，那是大大的错误。
反抗暴政，也要堂堂正正。如果反抗暴政的人，比暴政本身更残暴，那就没必要了。或者说，街上有个流氓危害百姓。正确对待这种人的方式，一定是堂堂正正，明正其罪，依律量刑，方可以儆效尤。如果用比流氓更流氓的方式对付流氓，那只能滋生更多的流氓。
人类社会发展至今，在通往文明和更文明的道路上，最重要的成果就是建设了法治。
这也是我们近代遇到的一些误区，反清是对的，但反清的都是好人吗？那不一定啊，比如洪秀全，假如他成功了，到底是谁赢了？那不还是独裁暴政赢了？人民又输了。所以民国立法不许讲洪秀全不好，那真是瞎了心了。
田虎也是这种情况，他在反抗宋朝暴政的时候，自己的行为比宋朝更残暴。说白了，这种人不是反抗暴政，只是反对自己不是施暴者而已。
但是很奇怪，号称有五千年文明的我们，今天往往更容易崇拜韦小宝、李云龙这种人。
对于田虎来说，造反并没有多大的理由。作为当地人，他看出了宋朝的虚弱。比如他们山西的驻军，多半是吃空饷。一说几万大军，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人。而且，即便是真正在军营上班的，也没工夫训练，只不过是混个工资而已。什么时候领导来视察，就列队走个过场。真正本职工作，那是没人在意的。
还有就是这种手艺活，一定是熟能生巧。神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不要迷信神剧的逻辑。他们一方面宣传某人缺少弹药，另一方面宣传某人还是个神枪手。根本不会有这种可能。比如说这个叠被子，那就是天天练，叠出来才好看。军事技能不训练，或者装训练，那不可能中用。这种情况在清末也得到了印证，不是说清军换了武器就能打，同样的装备，为什么袁世凯和聂士成的军队相对好一点呢？差距就在训练上。旧淮军的士兵，平时不训练，到战场上一不知道找掩体，二不知道蹲射、趴射，三不知道毛瑟枪跟弓箭的瞄准方式不一样，他们以为子弹也是走弓箭那样的抛物线。这到了实操阶段，漫说是打仗了，打和平精英也得落地成盒啊。
所以呢，田虎瞅准了这些吃空饷的样子兵没个屁用，因而举兵谋反，攻城略地无往不利。
宋军本来就是混饭吃的，谁还真跟田虎打仗啊，绝对能跑就跑，不能跑就降。上边给军官压了任务，军官没本事杀敌，但有本事杀无辜百姓凑数。老百姓没辙了，只好从贼附逆。
田虎这货要是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不至于举兵谋反。但在极度没原则的社会里，就可能惹出大事来。
说完田虎的定性之后，我们再看宋江在平定田虎的时候，作了哪些大死。
同为四大寇，其实大家性质也是不同的。比如说这宋江，他属于土匪，但土匪也是大宋的土匪。
田虎不一样，他跟大宋划清了界线，自称晋王，改了年号，建立了国家，与大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性质比辽国和宋江严重得多。
再看宋江，征辽口出怨言在前，征田虎招降纳叛在后，这都是深深犯了皇帝的忌讳，完全没明白自己的身份。无职无权的宋江，屡屡承诺保举叛军为将，这就是藐视皇权。虽然宋江主观上也不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这些土匪手段，是皇帝所不容的。
因为在皇帝眼中，大臣们都是狗。有的是忠心护主的老狗，有的是善于叼盘的哈巴狗，有的是能咬人的恶狗。但无论哪一种，都没资格为自己收买人心。萧何都不能，何况宋江呢。
正如汉高祖刘邦所言：人家李斯才是臣子的表率，好名声都留给领导，恶名全自己担下来。
宋江也不琢磨琢磨，自己收买人心那套，晁盖这样的领导都不爽，何况皇帝呢。
再说了，不能受委屈的臣子，要来何用？为人臣者，最基础的一条铁律就是：皇上圣明，臣罪当诛！
这要是不懂，还怕干了恶事上史书背锅，再大的官也得被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
皇帝希望宋江当恶狗，宋江如果不当这个恶狗，只能杀了做狗肉火锅了。
宋江不明白，自己的出身决定了他不可能出将入相。明明是当土匪的好材料，非要当官，专业不对口啊。另外，朝廷宣传的是科举改变生活。宋江这个靠造反改变生活的，影响多坏啊。所以，宋江最多混好了能混成十节度使那样，而十节度使的结局也是死于剿匪战争。
那么宋江走到了这一步，就一定会走向灭亡吗？当然不是，因为在征辽时，公孙胜的师傅罗真人为了救宋江一名，给他写了八句偈语：
忠心者少，义气者稀。
幽燕功毕，明月虚辉。
始逢冬暮，鸿雁分飞。
吴头楚尾，官禄同归。
这什么意思呢？宋江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不得其解，那就当这八句话不存在，该干嘛干嘛。或许上天觉得宋江可怜，见他不能解罗真人妙语，未来在五台山，智真长老也给宋江指了条明路。老和尚嘛，跟那老道一样，话不说明。为了简单点，老和尚总结可四句偈语：
当风雁影翩，东阙不团圆。
只眼功劳足，双林福寿全。
宋江很无语，他但凡能看懂这个，早就去参加科举当官了，何用通过造反再招安这个弯路呢？
罗真人的意思其实很明白，无论梁山还是朝堂，亦或是民间，忠心者凤毛麟角，这是大实话。同样，讲义气的人也不多。
所以呢，宋江所谓的征辽的大功，就如同月光一般是虚的。月亮本身不会发光，而是反射太阳光才有点亮。当然了，罗真人未必有这天文知识。但在中国的传统认知中，太阳光为阳光，月亮光为阴光，一实一虚，这个道理是真的。
“始逢冬暮，鸿雁分飞。”说的是在初春时节，宋江等一百零八位兄弟就开始分离。而在“吴头楚尾”的江南，宋江“官禄同归”。要注意啊，这里的“官禄同归”，并不是指宋江衣锦还乡。归，在文言文中主要意思是结局。那么宋江在江南得到官和禄就是结局的话，只能说宋江的命也就在那一刻到头了。
联系后文，宋江是过完元宵节出征江南平方腊，还没出门就有公孙胜、乐和等人离开，等到平定方腊，宋江真的得到了官禄，而他的命也宣告终结。
当然了，我们看过后文了，所以站在上帝视角解读罗真人八句箴言很容易，宋江不懂也正常。
那么我们再看智真长老的四句偈语，就很直白了。
“当风雁影翩”，说的是大雁迎风翩翩起舞很帅气的样子，如果没了风，那就另说了。“东阙不团圆”说的是梁山众人在东京（朝廷）是不能善始善终的。“只眼功劳足，双林福寿全。”简直是大白话了吧，征辽之后就差不多了，要学“双林”才能福寿全。
说白了，智真长老和罗真人的意思就是让宋江激流勇退，老跟朝廷瞎混没有好下场。
可能宋江还没明白“双林”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宋江就应该悟出来了。
因为宋江拜访完智真长老之后，遇到了燕青的故交好友：双林镇许贯忠。
许贯中原籍是大名府人，是水浒第一高大全。别管文的、武的、妙笔丹青，还是天文、地理、易卜、星相，那是样样精通。这要放到三国，至少是个徐庶。
许贯中去东京考过武举，说明他最初的理想和宋江差不多，想要当官。但他也看到了朝廷黑暗，用他的话说，坏人都当了专家，正直的好人却身陷囹圄，所以他隐居山水之间誓与浮名散。同时，他劝燕青，一定要懂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那么我们回头再看智真长老那句“只眼功劳足，双林福寿全。”，正是告诉宋江：征辽足够了，不要去征田虎。既然已经洗白了身份，该学学许贯中功成身退了。
临别之时，许贯中赠予燕青《三晋地形图》。而这地图，正是打败田虎的关键。许贯中赠图的时候，叮嘱燕青说此图在京城或许有用，可没说在三晋有用。那么赠图是什么意思呢？
很简单，许贯中的意思是，到了京城把《三晋地形图》献给朝廷，别上赶着去打田虎。自告奋勇和朝廷征招是两码事，朝廷愿意用就用，不用赶紧激流勇退，才是福寿全之道。
可惜，燕青会错了意，还是把图用在了征田虎上。
那么结局就是宋江赢得了战争，输掉了人生。从征田虎开始，注定了宋江的司局。那么，在征王庆的环节中，宋江是否还有机会保命呢？我们下次再聊。
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
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