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细雨:买菜见闻
文:细雨 / 图:堆糖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穿上棉”,霜降已过,寒流即至,连日的锥子雨下得地湿路滑,西北风一刮,冷飕飕的,天气越发凉了,人们纷纷换上了过冬的衣服。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夜下得不住点,天明了才渐渐地停歇了下来。
油城的菜市场上,并没有因为下雨天凉而人稀菜少,一街两行,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舅)”的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卖菜的大小摊位一个不缺,瓜果蔬菜的品种一样不少。摊位上喇叭自动循环播放的叫卖声,买菜人不厌其烦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响成一片。
去早市上买菜的人,多数是退了休的老头儿老太太,瞌睡少起得早,一大早就来到菜市场上,先考察后买菜。从街头走到街尾,再从街尾转回街头。货比三家,价寻五遍,他(她)们一般不买定点摊位上菜贩子的菜,菜贩子的菜质次价高,也不新鲜。他(她)们看重的多是路边上摆的地摊菜。摆地摊卖菜的多是附近农村的农民,且以老年人居多,这些农村老年人自家种的菜,原本不是卖的,自家吃不完的才拿到菜市场上去卖。现摘现卖,菜价也不太在乎多一毛,少一毛的,所以地摊菜质优价廉又新鲜。
我提着买菜的兜子,随着游动的人流,穿过瓜红菜绿的大市场,来到菜市场北头一片地摊菜前。大大小小的地摊,摆的蔬菜有多有少。有的将黄瓜,萝卜,葱摆到铺在地上的蛇皮袋上;有的将辣椒,茄子,苋菜直接放在水泥路面上;开着电动三轮车的直接将洋葱,土豆,冬瓜,红薯放在车上卖;还有的将韭菜,小白菜,四季青放在筐子里买。摆地摊卖菜的不像菜贩子,有定点的摊位,撑着大伞,雨天避雨,晴天遮阳。他(她)们是流动摆摊,露天卖菜,或者带个小马扎,或者席地而坐,任凭风吹雨淋日晒。
摆在蛇皮袋上卖菜的是一位60岁上下的女人,脸皮如蚕茧,布满细纹儿,丝丝缕缕,落成网状,眉毛粗而重,直插两鬓。脸色灰黄,头发花白,腿脚利索,嘴也利索,说话快人快语。看到有人过来买菜,立马笑脸相迎,张口就打开了话匣子:“我的黄瓜是今早起才摘的,花儿还没落呢,别人卖三块,我卖两块八,不信你去问问。”听她这么一说,我就挑了几根黄瓜,称过秤付钱时,我拿出手机说:“扫微信吧。”她一听说扫微信,脸色立马晴转阴,很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信码,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微信看得见,摸不着,不实在,没有现钱心里踏实。”我好奇地问:“微信咋不实在?心里咋不踏实?不都是付钱吗?”她苦笑了一下说:“微信码是儿媳妇的,扫的钱都到她口袋里了,我是一个子儿也得不到。扫微信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卖半天,落个狗舔灯,瞎忙。”
我问:“儿媳妇收了钱不给你吗?”她答:“给个啥?他们吃的菜都是我种的,从来不给钱,如今买菜的人都用手机扫码,我一个老婆子,哪有那玩意儿,不扫码菜就不好卖。儿媳妇可热心了,说,妈,你拿我的码去扫吧,结果扫的钱都成她的了。”我听后马上从口袋里掏出零钱付给她,她“嘿嘿”一笑,一个劲儿地说,麻烦你了。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样,一脸的歉意。我听着她“嘿嘿”的笑声,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把辣椒,茄子,苋菜直接放在水泥路面上的是一位细高杆儿,长乎脸儿,高眉棱儿的年长女人,一点杂面星(雀斑),剪发头。有人挑好她的菜,称过秤拿出手机要扫码时,她苦笑了一下说:“不会,没有微信码。”买菜的人丢下菜走了。她一脸的无奈,满眼的忧伤。
开电动三轮车的是一位七十出头的男人,光头,无须,体胖,圆脸。那模样活脱脱像一尊弥勒佛,笑起来眼小得像是只有一道缝儿,小眼儿不停地一眨一眨的,说话越快,小眼眨得越快。我买了他的红薯,知道他没有微信码,就直接付了现金。他笑得脸上立马成了一朵花儿:“老弟,好人哪,知道老年人的难处。”于是我和他攀谈了起来,他越说越兴奋,越兴奋小眼儿眨得越快,快得不分个儿。后来干脆像是闭上眼睛和我说话:“我仨儿仨媳妇,孙子孙女一大群,都到城里去了,打工的打工,上学的上学。仨儿六个蛋,老了没有人管饭,老伴儿去年走了,丢下我,成了老光杆,我是土都埋到脖子上的人了,还得自己吃一碗,做一碗,一顿不做就黄鼠狼害眼——想啥不吃啥。庄稼人嘛,只能靠力气吃饭,能人一条路,笨人一条路,笨人下笨力气挣钱吃饭。我活到这个岁数不赖了,我爹我妈都没有我岁数大,反正我也快毬了,过一天算两晌,自己爬叉着种点菜挣俩钱,不给儿女添麻烦,啥时候两眼一闭,就交户口本了。”我忙搭讪着说:“老哥心态好,肯定长寿。”他头一摆说:“瞎,活恁大岁数干啥?活着是个累赘,活受罪。”见有人过来买菜,他转身忙去了。
筐子里放着韭菜,地上放着小白菜,四季青的是一位高个子,高颧骨,高鼻梁的老头儿,瘦嶙嶙的。说话嗓门大,嗡声嗡气的。一边择筐里的韭菜,一边和旁边卖水果的小贩说话。择好一把,放在地上,再择,择两把捆一捆。我见他的韭菜又鲜又嫩,便买了一捆,随口问:“能扫微吗?”他顺手指着卖水果摊前的微信码说:“扫那个。”我走过去扫过码,付了款,回头拿上韭菜,心里有点儿疑惑问:“你们是一起的?”他怕卖水果的听见,转过身小声对我说:“哪呀,我扫他的码,我给他一把菜呢!现在哪有白扫的?”
看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胡子花白的老者,一时心里酸楚楚的。一大把年纪了,辛辛苦苦地种点儿菜卖了。没有微信码,扫了别人的码还要给别人送菜,真是阎王爷不嫌小鬼瘦啊!
前面还有一溜儿摆地摊卖菜的,多数是和他(她)们一样的农村老年人,不会,也没有微信码,支付宝码。当有人来到他(她)们的菜摊前准备买菜时,他(她)们会用期盼的眼光默默地看着你,那眼神里满是希望,甚至是渴望,有的还脸上带着笑容,热情地招呼你买他(她)的菜。当买菜的人因为他(她)们不能扫码付款,一个个转身离去时,他(她)们又是一脸的惋惜和无奈,满心的彷徨和不安。
这些摆地摊卖菜的农村老人,都是自家种的菜,价格相对便宜,菜也新鲜,有的地摊上只摆着几种青菜,全部卖完也不过三四十块钱,还不够买一斤牛羊肉的钱。想到此我已无心,也无意再去光顾前面那些地摊菜了。带着莫名的思绪,转身走出了菜市场。我决定从此以后,再去地摊上买菜,遇上农村来的老年人,只付现金不扫微信。
油城是一个独立的矿区,非城非乡,又亦城亦乡,吃的蔬菜瓜果,绝大部分是附近农村产的。而如今留守在农村的又多是老年人和儿童。这些老年人用他(她)们年老体弱的躯体,支撑着农村的一片蓝天。
当今,是快速发展的社会,多数农村老年人没有文化,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生活中自有诸多不便。他(她)们是社会的弱势群体。全社会应当关注他们,全民应当理解他们,帮助他们,让这些同样是夕阳里的老人,也能感受和享受到社会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