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周刊||霜扣儿:雨水从天上流到眼中(组诗)
【作者简介】霜扣儿:女,汉族,黑龙江人。百年散文诗大系《云锦人生》卷主编。作品多次被收入各种年选年鉴并多次获奖。著有霜扣儿作品集——诗集《你看那落日》、《我们都将重逢在遗忘的路上》,散文诗集《虐心时在天堂》,及散文诗集《锦瑟十叠》(五人合集)。
钟声经不住催促也经不住挽留
我需要静静地守一会
悄悄说一声
再见,说过就算了的大海与星辰
--------霜扣儿
雨水从天上流到眼中
霜 扣 儿
缓 冲 区
再走一步,天就暗了
再走一步山上的积雪会掉下来
在空地招手的人,或魂灵
披着光阴的微芒或冷雨
他们的过去被我们的现在占领
他们现在,是尘埃
发出刺耳之声的
是摇摇欲坠的苦难与可想而知的腐烂
及伤痕上,细若遗言的提示
——这颓废又谨慎的安全地带
狭窄,又摸不到边际
如我此时的呆立
闪电过后,黑是光唯一的牢狱
午 夜
一生的秋水流向哪里
一生的驿站,有时还没有修好
就被撤走了道路
在书页里半生半死的
单纯的渴望与童话的光亮
多不过一杯水酒的容量
逡巡其中,遍寻山水
一个人,这一生护着一颗多么脆弱的心
我听着你流泪
午夜的重又重了几分
语言的梯子并不能把谁接出独行的状态
现在,我的心思向你倾斜
我们的软弱开始流淌
并越来越薄
最后是极致的弯曲
并越来越小
两滴水不大于一滴水
我们终将悄悄的,沉入江河
春 残
我不知这样的踪迹
削弱了谁的花色
在倚窗而望的夜晚
我的墙,爬着矮小的云朵
凉茶被故人闲置
几颗星辰在夜幕上闪着眼睛
我想看到更远处
短松岗下,薄冰之上
谁还活在隐约的空隙里
半生浑噩,另半生在想,一世为何如此浑噩
不能阻止
春天的雪落在万物头顶
生在其中,死在其中
撂下看客,在话题里抽丝
如抽刀断水,缥缈的结论在废弃,在旋转
在教化无觉的土地
说到残,就说到
无处不在的不成全
我想到冻成标本的足迹,及没有鸟的巢穴
要打开的夜找到最后的缺口
它小声抖了抖
最终忍着痛,落了
封 城
从窗外刮走的春风
并不认识我,它以无家可归的样子
一遍遍擦拭空荡的街道
在街道上飘浮着雪
矮着身子,一片一片过着
没有足迹的日子
往上看,不远处的楼群顶着寒意
在灰色的天空下默不作声
天空的伴儿,是取暖的煤烟
从早上一直摇晃到现在
现在我在电脑前
阅读来自武汉的数字
确诊的,疑似的,亲密接触的
这些城外的消息钻进心里
尖剌一样,发出回声
但我没有细听
我只是仰起头,任剧烈的心跳
撞向人间的寂静
长发三千,就此落下
你说,生命都可以不要
还在意头发吗
这话说的,又轻盈又冷
像黑龙江的雪
有几个夜半,我在满天讯息中
想到你,封城的意思就堆起了雪冢
我试着把你的话写在纸上
写着写着纸张就破了
漏下的那些笔划,我总觉得
与你剪掉的长发有关
现在真下雪了
我就着那些微小的花
数你说的话
一个字一万朵,数到“命”时
便是你光亮的头顶
我在千里之外站着
雪忍不住,趴在我的手心哭了
雨水从天上流到眼中
太静了,问不得那些街道
能不能背动无人往返的寂寞
日历守规矩,今日被秒针剌进雨水
时光一页压一页,掀不开流浪于封闭之城的风声
视线也被幽闭,漂起潮气的那一截
始于我眺望的南方,最终被孤独的鸟鸣夯实
好消息与不好的消息都在案头压着
正如一个人的健康与疾患在命运的影像上叠加
春风吹不吹,都摁不住内心翻开的部分
正如此时的雨水击打残冰
新的一天,在尖锐的碎光上浮沉
望远啊,细数山川与河流
也细数远于山川与河流之远的手足
他们的眼神与我一样苍茫吧
并以同频的脉跳,说一句山高水长,相逢不易
雨水了,哪些叶子正要伸腰
哪些疼痛正被重症者扯进省略号
哪些痊愈的欣喜,正被苍天的泪水打湿
这是封城的第二十六天
我举着磨薄的手指,在时空的轨道上
寻找樱花的蕊,我颤抖时,天下必有花开之声
谓我同胞已平安
在孤独的旷野上
车轮的去处是谁想要的去处
落日的落处是谁想要的归处
几排白杨因此失了神,它们头上的炊烟
起落中消弥了多少故乡的年份
在旷野上横卧的荒地
它们生出过多少层无用的茂密
终将被野火烧尽
无法再蜿蜒的河流,冻成一道白亮的
旷野的出口——从它身上看过去
空茫的平面有了经纬
有人曾涉河而来,为了这岸黄花之美
有人曾涉河而去,为了离开身畔的凋蔽
最后的画面,要斜出一角旧亭子
作为伫立于大荒中的叹号,它使僵硬的一切
有了动荡之意——
为它留字的人站在最后一行
如同人世间,一抹无人认领的旧油漆
雪 落 远 山
接下来,我会由着想象的浅墨
去往南边不太高的山坡
那边树已枯尽,鸟雀不为冷风所留
也不必有枝条向我招手
正如任意旅途都无需陌生车马向我问好
红尘交集如斯,而我们早因
各行各路的表述,深陷于不经意的冷漠与沉迷
雪就这样轻轻落下来吧
在想象的帽子上,季节的味道恍如沙漏
年岁的碎屑在指尖飘摇
多少擅于飘摇的思绪因后继无力,而就地生根
雪就这样轻轻落下来吧
有人因无言而使远山更远
有人因看雪太久,而状似失孤
辞旧日,那么静
提前一秒,我写下
多少去路埋在雪里,多少雪飘在空中
在北风里穿越而去的浪迹的黑色
因浪迹的黑色而炫目的
这辞旧钟声,我以倾听的样子
弯下腰,所见尘埃扑簌簌的泛着空间的回声
这窄小而琐碎的岁月的身影啊
我要如何提笔
才能在冰雪的眉眼上,画下光阴的脚
画下一年的匆忙与料峭
从盆载伸出来的昨天,长着微绿的剌
伸手拨动,忽觉旧梦已沉
是泥土向时光低下了头,还是成长的东西
慢慢已忘了曾被我关照的心
钟声经不住催促也经不住挽留
我需要静静地守一会
悄悄说一声
再见,说过就算了的大海与星辰
忽 想 起
人到中年,没有特别开心的事
也没有特别不心开的事
越来越多的日子都发生在皮里肉外
疼也不觉得难捱
经验告诉我们,没有愈合不了的伤口
也没有因不舍而多留一天的命
不疼也不觉得有福气
窗外流风如烟,多少静默
使发生与逝去是同一个意思
爬过的坎,令人因筋疲力尽而痛哭失声
现在想来哑然失笑
面对堆积的岁月,这算什么呀
尝过的糖,令人因天降祥瑞而感动不已
现在想来难发一语
面对漫长的回忆,它能救什么呀
看过的山水,与问候过的花香
终将在嘈杂的案板上模糊
谁来谁走,能在定好的程序上多加一笔
谁生谁灭,能使守恒的空间倾斜
人到中年,万事容易
飞翔与下降在平缓的感知中,悄然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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