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堡荐 | 纸币上的女作家
一般的货币上,都会印着国家领导人、历史伟人、政治家,性别也以男性为主。而日币5000元上,却印着一位年轻女性的头像,这就是明治时期著名的女作家——樋口一叶。
樋口一叶年少时,家境也算殷实。她的父亲是明治新政府的下等官吏,从小重视子女教育,在一叶14岁时送她进私塾“荻之舍”,学习和歌、书法和古典日文,给一叶打下了良好的文字基础。
然而好景不长,在一叶16岁的时候,长兄病逝,二兄与家人断绝关系,父亲又因经营失败而破产,身心操劳因病而逝。她为了谋生做过许多辛酸的杂工,饱受困苦,甚至搬到了花街附近的贫民区,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勉强维持生计。之后受到友人的启发,决定以笔养家。她的文字有着含蓄的美,时而俏皮可爱,时而哀而不伤。她的生活困苦拮据,也正是看尽了世间冷暖,这个独立坚强的女性才会写出这样悲伤而温暖的文字吧。
她的悲伤也来源于她的感情生活。家道中落后,她的未婚夫随即悔婚。之后,她爱上了自己的写作老师——半井桃水。而这段恋情最终因世俗的不接受而断绝,樋口迫于世俗压力,忍痛与半井断绝师徒关系。这也影响了她的创作,在她的作品中,不乏有这些迫于世俗压力牺牲爱情的女子。她有着独特细腻的女性视角与历经坎坷的情感和生活,让她笔下的爱情故事不仅格外的真实,而且具有强烈的情感共鸣。
长年困苦生活和感情挫折令一叶身心交瘁,女作家于1896年11月23日午后因结核病过世,死时年仅二十四岁。
因为那些门第、世俗的牵绊,在每个年代大抵都会有一些难以在一起的恋人吧。是宿命,是无奈。她的一生如同她写出的爱情故事一样,如樱花绽放般绚烂,逝去地短暂而落寞。
《青梅竹马》讲的就是世俗长卷里一段清澈的少年情事。
一个注定当妓女的少女,和一个注定当和尚的少年,却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彼此,心中都是若有似无的吸引与靠近,却因为世俗的种种阻碍而渐行渐远……
【书名】青梅竹马(たけくらべ)
【作者】[日]桶口一叶(樋口一葉)
【作品简介】
本文发生在日本明治时代早期,东京下町有名的风俗区吉原花街。以妓女的妹妹美登利的青春期为中心,描写花街周边的孩子们在这种特定社会环境下的生态,预示他们此后的人生走向。余华在其随笔集《内心之死》中说:“日本作家樋口一叶毫无疑问可以进入十九世纪最伟大的女作家之列,她的《青梅竹马》是我读到的最优美的爱情篇章,她深入人心的叙述有着阳光的温暖和夜晚的冷爽。”作者仿照古日语的形式进行写作,因此本书也采用略仿古的语言风格进行翻译,欲将原文的时代感和朦胧清新感重现纸上。
【作者简介】
樋口一叶(1872-1896)生于东京,原名樋口奈津或樋口夏子,是日本平安时代一千余年后出现的第一位女作家,日本近代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早期开拓者之一,日本文坛称之为“明治紫式部”。长年的困苦生活和感情挫折令一叶身心交瘁,于1896年11月23日午后因结核病过世,死时年仅二十四岁。她是明治新时代妇女社会角色变化的先驱者,2004年11月,她的头像被印在5000元面额的日元纸币上,成为日本纸币史上的第一位女性肖像人物。
【精彩段落】
拐个弯,便是吉原花街正门外的那株回头柳,长条垂拂。齿墨沟倒映着三层小楼的灯火,楼上的声声喧哗似伸手可及。此地车马往来不绝,无分昼夜,俨然无限繁荣昌盛。这里便是大音寺前,这地名颇有佛门气息,却是个热闹快活的所在——住在此地的人这样说道。
绕过三岛神社的一隅,看不到什么华厦,只有屋檐歪斜的十户、二十户人家相连的长排屋。这样的地方实在做不动像样的生意。不过,人们却也用纸张剪出古怪的形状,涂上厚厚的白粉,再贴上花花绿绿、煮串串模样的玩意儿,晾在半开的雨窗外,看上去倒是有趣。且非一两户人家如此,家家户户无不清早晾出,黄昏收回,一家大小皆忙于这样活计。
若前去打听:“这是什么?”便会有人回答:“你难道不知?善男信女在冬月酉日这一天拿去本地那间神社上供的便是此物。咱们糊的乃是这熊手竹耙的坯子。”
正月里的门松收起之后,人们便开始糊这熊手,一糊就是一年,真是再正宗不过的小生意人。虽不是主业,自夏季起忙碌起来,手脚皆染得五颜六色,新年穿的衣裳全都指望这些活计了。
人们都道:“既然南无大鸟大明神肯给买熊手的大福大贵,自然也会让咱们糊熊手的一本万利。”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一带连个有钱人的影子也没有。
当地人多在吉原花街讨生活。男人们在小妓馆打杂,临近开门迎客时,忙着拾掇客人存取木屐用的号牌,嗒嗒的声响不绝于耳。黄昏时分,男人披上外褂出门,身后妻子为他打火辟邪,这一别或许便后会无期。只因无妄之灾无处不在:也许是撞上寻仇的凶徒杀红了眼,误吃了乱棍;也许是坏了痴男或怨女强要拉人殉情的算盘,反而引火烧身。这一不当心便会送命的差使,却似游玩行乐去一般,倒也滑稽。
女孩儿们有在大妓楼给花魁做贴身丫头的,有在那顶体面的七间大茶屋中某一间专管接引客人的,提着灯笼,踩着小碎步颠颠奔走,当这一行的小学徒。若遇人问起出师后的打算,无不现出大展鸿图的抱负,令人莞尔。
也有那些三十出头的妇人,形容干净,通身爽利的细纹棉布衣衫,搭配藏蓝布袜,皮底竹屐踢踏作响,行色匆匆。她们多打横抱个包袱,不用问也知道里头装的是针线活计。她们将正对茶屋后门的吊桥墩子踩得通通响,招呼道:“绕过去太远,便从此处递予你罢。”这里的人管她们叫做裁缝娘子。
这一带的风俗与别处不同,女子很少规规矩矩地将腰带在身后打结。她们专爱挑那花样艳丽的带子,只宽宽地缠起。年轻妇人倒也还好,十五六岁小姑娘噙着枚酸浆果子老气横秋地作这种打扮,大约有人见了要掩目罢。因着此地的风气,也是无可奈何。
夜摊的老板娘昨日还是齿墨沟边小妓馆里的妓女阿紫(这花名还有《源氏物语》的典故哩),今天却同本地出了名的混混阿吉生手生脚地摆摊烤起鸡肉串来。看那举止,总是比良家妇人多一些风韵。待折腾得身无分文了,想必仍回去重操旧业罢。
孩童无不受此地风俗薰染。到了秋季,且看九月吉原仁和贺大会时节的大道。小孩子学起时下有名的陪酒相公露八和荣喜来,举手投足,无不模仿得极快极像,足以令孟母心惊。若夸他一句,一夕之间气焰更添七八分。过不多时,他们便会学着恩客们的样子,将遮头的手巾搭在肩膀上,口中哼着轻狂小调。十五岁的少年这般早熟,着实吓人。一不留神,他们便会在学堂的唱歌课上打着拍子唱俚俗小曲《喜冲冲》,运动会上更是要学艺伎唱拉花车时的号子歌哩。教育本来就非易事,这般光景,教师的辛苦更可想而知。
……
这姑娘便是大黑屋的美登利,老家在纪州,唇齿间稍有口音,更添可爱。最紧要的是行事疏爽,十分讨喜。她的荷包沉甸甸的不似寻常孩子,自是沾了她那正当红的姊姊的光。嬷嬷姨娘们为着讨好姊姊,不时塞些钱予她:“一点零花钱,小美拿去买偶人玩罢。”这钱给得毫不拿腔作调,美登利便只当寻常,花钱似撒出去一般。譬如给同班的二十名女学童买一色的皮球,都只算等闲。更有甚者,还曾将惯去的文具铺子里卖不出去的小玩意统统买下,博人开心。如此这般,日日花钱似流水,实在与年纪身份不符。但想到她的日后光景,父母便也睁一只眼闭一眼,并不说一句重话。
妓楼的楼主对她也出奇地宝贝,说起来却既不是养女也不是亲戚。一家三口在姊姊卖身青楼那年,应亲去验身的楼主之邀,打点行装风尘仆仆迁来此地讨生活。其中是否另有缘故,外人不得而知。如今一家子寄住在别邸里照看房子之余,母亲帮妓女们做些针线活,父亲则在一间小妓馆里管帐。
美登利除上学外,也学些曲艺手工,其余时间便随心所欲,半日在姊姊处玩耍,半日去街上游逛。朝夕听在耳里的是丝弦鼓乐,看在眼中的是花团锦簇。想当初她将内衣上戴的紫藤花色扎染衬领戴在夹衣上,走在外面被街坊的姑娘们一口一个“乡下人”地嘲笑,气得足足哭了三日三夜。而如今,只有她去挖苦别人,再无人还嘴、公然刻薄她穿得不体面。
“二十日既是庙会,定要寻些顶好玩的乐子。”伙伴们央道。
“各人皆出些主意,越热闹越好。多少钱都使得,我来出。”美登利一贯地大包大揽,绝无二话,十足是孩子中间的女王,比大人更爽气些。
“滑稽戏如何?借一间铺面来演,可以在马路上看。”一人说道。
“馊主意!还不如置一顶神轿,像蒲田屋里间搁的那种真正的神轿。很沉也没有关系,咱们喊着号子便抬走了。”
头上扎着布巾的男孩话音刚落,女孩们便嚷嚷起来:“那样我们太无趣。只见你们扰攘,美登利也会扫兴。美登利,就拣你喜欢的罢。”众女孩子一副巴不得置庙会不顾、径去常盘座戏院看戏的情状,煞是好玩。
田中屋的正太郎骨碌碌转着灵动的眼珠子道:“幻灯,幻灯怎么样?我那里有一些幻灯片,不够的让美登利买,就摆在文具铺子里。我来放,让后巷的三五郎讲道白。美登利,玩这个可好?”
“诶呀,这个好玩。阿三来讲道白,大伙儿准会笑个不住。若再将那张脸映上去,就更有趣啦。”
众人就此议定。正太郎负责采买不足的东西,挥着汗东奔西跑,甚是卖力。
庙会渐近,就在明日,消息终于传到了后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