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钞公司档案中李鸿章像大清银行兑换券承印始末

新春快乐

本文作者   孙浩

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大清户部银行在北京成立，这是中国第一次试办国家银行，首任总办为张允言。次年发行银两票及银元票多种，均交商务印书馆代印。1906年，户部改度支部。1908年，度支部奏请“臣部所设银行，即为中央银行”确立其地位，改名大清银行，总办职称改正监督。由于国内此时尚无钢版雕刻凹印技术，商务印书馆所印票券容易遭伪仿及变造，损失甚大。为提高钞券质量，除筹设先进印钞法的印刷局，同时委托以雕印技艺驰名世界的美国钞票公司(American Bank Note Company，简称美钞公司)印制新钞。此即李鸿章像大清银行兑换券产生的背景，这是美钞公司首次为中国本地的银行印制钞票，称“李鸿章像券”。

宣统元年李鸿章像大清银行兑换券样票，取自北京诚轩拍卖图录

美钞公司档案中的记载

根据该公司的档案，双方很早已进行交涉。1907年7月21日，美钞公司接获其代表赫尔(George Hall)自北京发来的电报表示有“合约寄出”。8月29日，合约及附有如何进行印刷样模指示的邮件寄达纽约总公司(按：寄出40天后收到)。内容是100万张五种面额纸钞的合约及如何进行样张模型(model)的指示，合同由大清户部银行总办张允言签署，美方代表是赫尔。订购各面额之数量及价格如下：

面额	印刷张数	每千张价格
壹圆券	30万张	2英镑12先令
伍圆券	30万张	3英镑2先令6便士
拾圆券	20万张	3英镑12先令
伍拾圆券	10万张	3英镑12先令
壹佰圆券	10万张	4英镑4先令

印制总量100万张，费用总额3 217.10英镑/FOB

所谓的指示包括：雕刻及颜色要精细、人像及图景要大、中文必须经清廷驻美公使核认、中文面额标示要尽量大而醒目。此外最重要的是五种面额的颜色差异必须明显，旧商务版的龙马图案不再采用，所有面额皆为李鸿章肖像等。

同年9月7日，美钞公司总经理写信告知驻美公使详情。10月11日美钞公司副总经理函驻美公使询问由何人核稿，23日再连络有关模型初稿认可事宜,28日得到响应称乐于随时与该公司代表在华府见面。双方随即约定11月2日会晤，美方将备妥的样张模型请公使馆代办(Chargés d'affaires)签具核认五种面额上雕刻的中文正确无误。11月6日美钞公司副总经理函公使馆代办，谓模型已于同日送北京大清银行，表示模型经公使馆代办核可，当日寄送北京确认。

1908年1月21日及2月17日(按：寄出76天及103天后)，美国钞票公司副总先后两次发电报至北京总行，表示未收到任何答复，该公司希望尽快得知结果以便进行雕刻工作，避免进度受影响。4月24日，帮办陈锦涛(按：档案中为陈博士)自华府来信，请美钞公司在设计完成后即刻通知。4月29日，美钞公司总经理回复已准备妥当。经接触后5月13日下达进行雕刻的指示，7月22日，美钞公司第一次送风景图样稿一种，8月陆续送样三次，9月3日全部完成。由于都没有消息，美钞公司在9月29日询问时才得知样稿仍然在陈锦涛处并未向国内呈报。因稿样细节多处变更，计费时三个月完成全部修改。正面的雕刻样是10月间开始送出，11月19日交齐(按：显示各面额图像雕刻的印样是分别送审)。得到回复时是1909年1月29日(按：70天后)。

于此期间中，1908年12月7日，美钞公司接到更改印刷年度的要求(光绪于1908年11月14日驾崩)，但一个多月后的1909年1月28日才收到新帝号中文字样范本。2月8日美钞公司完成发行年号的改刻，在5月中旬开印。印妥之李鸿章像大清银行兑换券正面纪年是“宣统元年”，背面是1909年10月1日。

民国元年李像大清银行改中国银行兑换券伍圆行用票，加盖“北京”，有背书。2011年北京诚轩春拍以人民币51.7万元成交。

钢版雕刻及钞券钞印刷费用

在一份1908年5月14日制作的表格上，说明共雕刻肖像一种、风景图十种、正背面中英文面额五种，总价英镑650合美金3120元。印刷费用壹圆券30万张3744元(美金，以下同)、伍圆券30万张4500元、拾圆券20万张3456元、伍拾圆券10万张1728元及壹百圆券10万张2016元，合计100万张五种面额的纸钞共计15444元(按：合3217.5英镑)。加上雕版费用总价美金18564元。

货款支付记录方面，1909年10月15日，汇丰银行纽约市代理人交付美钞公司自上海汇入的大清银行货款美金13733.34元(合银24253.14两)。1910年8月22日，陈锦涛致函美钞公司，并附花旗银行金额2578英镑汇票付清尾款。未换算美金，但比照前述表格及合约内的4.8:1，所付与合约中规定交货验收后支付三分之二的金额接近。但两次的总额超过合约的3217.10英镑是FOB价格(Free On Board，离岸价)颇多，可能有其他费用。

或许是延宕过久及合约上签署人位阶的问题，1908年7月22日(光绪三十四年六月二十四日)，在初次签约满一年后，双方在纽约市再次签下内容相同的协议，双方代表分别是美钞公司总经理葛林(Warren L. Green)及大清银行副监督陈锦涛。印制数量及价格均未更动，履约期限是九个月。

此案还有一个插曲，1910年9月8日，美钞公司副总函纽约美国汇发公司(Wells Fargo & Co.)国外部，称该公司在1909年10月交运天津大清银行的钞票在1910年4月1日才收到，据闻是汇发上海分公司某位雇员企图以走私方式通关被海关查获，希望能就此道听途说的传言会面晤谈。

这套李鸿章像大清银行兑换券由于肖像的雕刻较为费时，在与大清银行讨论式样初期以美钞公司现成的美国总统像钢版暂代，壹百圆使用是华盛顿，其他面额的是格兰特(Ulysses Grant)，十分有趣。可以与印成后的样票比较。2013年4月美国Ponterio公司香港拍卖出品。

后记

李鸿章像大清银行兑换券印妥交运后，只有在东北发行。辛亥革命后，民国建立，制度不良、管理欠佳、效率低落，流弊丛生的大清银行就此崩解。1912年2月，经孙中山先生批准成立的“中国银行”在上海汉口路大清银行旧址开业，行使国家中央银行职能。后北京总行成立，因该券库存颇多，弃之可惜，乃予以加盖利用。李像兑换券行用票存世极罕，所见多半是美钞公司库藏流出之样张。

由此美钞公司档案可知，李鸿章像大清银行兑换券自签约至交运，共耗时两年有余。主要的耽误是大清银行在回应上十分迟缓，1907年11月第一次送模样到北京后将近半年没有消息；1908年9月初送交后，前后拖了三个月，甚至于因光绪驾崩改新帝年号之事也拖了一个半月。美钞公司副总经理所写的总结报告中，对此颇有微词。而分析中方原因，除办事效率低下外，另有可能是美方的运作是按各面额单项逐一送样审核，避免工作量的集中而延误日程，以及同时修改项目过多时容易产生疏失；而大清银行方面是打算齐全后一次解决，与现实是有脱节的。此外大清银行新钞上的肖像何以选择李鸿章，目前未见有史料说明，有待进一步考证。

近代，由于电子科技的飞跃发展，大幅降低了实体货币在交易上的需求。美钞公司业务逐渐萎缩，欲振乏力，二十世纪末甚至于歇业并被纽约股票市场除名。在此之前曾于1991/1992年将其库藏的存货拍卖，流出了许多珍贵样票；破产后又处理印钞钢版及文书数据。多年后的2013年春，笔者因机缘得以检视其中部份档案。本文仅就其首次与中国往来的经过，略加整理发表以飨同好，主要内容摘录自美钞公司档案所存有关承印李鸿章像券始末部份之正副本。匆促之间疏漏在所难免，敬请恕谅。

参考文献

1.      1907年7月20日，大清户部银行总办张允言签署交美钞公司代表赫尔内容是100万张五种面额纸钞的合约，手写英文本。

2.      1907年8月29日美钞公司收到之印刷样模进行指示。

3.      1908年5月14日制作费用明细表。

4.      1908年7月22日，双方在纽约新签之协议复写纸本。此为英文打字稿容易辨识，基本以此为参考。

5.      1909年5月20日，美钞公司副总就承印李鸿章像券始末部份所撰报告之副本，无签名，由其他文件上看可能是Daniel E. Woodhull，他在1919年葛林逝后继任总经理。

6.      1909年10月15日，汇丰银行纽约市代理人Wade Gardner函。

7.      1910年8月22日，陈锦涛致美钞公司函。

8.      1910年9月8日，美钞公司副总函纽约Wells Fargo & Co.国外部信件副本。“汇发公司”为海关册上的译名，该公司1850年代以经营驿站马车起家，几乎垄断美西与美东间的马车运输。铁路竣工后，通过收购业务以铁路为主，成为美国运输业巨人，亦经营银行业务，即现今之富国银行前身。

9.      孔祥贤：《大清银行行史》，南京大学出版社，1991。

10.  William H Griffiths：“The Story of American Bank Note Company”，New York, 1959。

（本文载于本刊2013年第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