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蒲公英——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看到书名,不由得想到这首诗歌。读完这本书,不由得念出这首诗歌。在王安忆的文字里,郁晓秋和母亲笑明明清晰的少女时代俨然是一树灼灼桃花红,只是小人物被大历史裹挟着茫然前行,早就从明快娇艳的桃花长成了皮实的蒲公英,风吹它到哪,哪儿就是它的家。
王安忆的故事发生在上海的弄堂里,还是那种抬头可以看见四角天空的天井弄堂。故事里的人物很多,王安忆写得颇为琐碎,让我有种跟着她一起走进弄堂的错觉,都是街坊邻里的,碰到了就信笔在文字中提上几句,看似毫不搭界,却自然而然地铺垫出主角们的原生环境。我越来越相信命运二字是如影随形的,才会在那么多的岔路口偏偏有了唯一的选择,而后又因了这天的选择奔向结局。纵然已经估算出最坏的那个未来,也无法停下步履,更何况那个当下趋利避害的本能,每一个选择对于发生之际而言都是最有利的。
笑明明在乱世之中的几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好运气,在碰到郁子涵时就已经终结了。这似乎是一个定律,越是出色的女子,遇见渣男的可能性就越高。郁晓秋是最像母亲的孩子,也是最让母亲保持距离的孩子,同样,也遇见了渣男。不知道笑明明是不是一早就有了预感,才主动给予了郁晓秋各种独立成长的机会,以确保她在不同的困难环境下都能安然度过。母亲对女儿的相爱与相杀,之前最有印象的是菲奥娜和麦琪,现在是笑明明和郁晓秋,不过笑明明是用凶悍抵抗内心的软弱,并不是不疼爱。
作者对笑明明的旗袍有过极为细腻的描写,款式,花样,配搭,典当了又赎回,最后落到郁晓秋手里被改良。这是一种情感上延续,也是家族的传承,由着最能体现妇性婀娜之美的旗袍开启,已经预示了郁晓秋的人生。当少女时期郁晓秋的美冠绝弄堂时,我其实蛮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什么不可控的祸事,幸好,只是遇见了何民伟这个渣男。原本还想说他软弱,但一想他有脚踏两只船的时候,所以,渣男无疑。笑明明好歹还有过些年的美好时光,不受约束地肆意绽放,花期还长一些。郁晓秋则是生不逢时的,在那个泯灭一切与美相关事物的年代,所以真的庆幸郁晓秋打小就被养成了蒲公英,轻浅了诸多疼痛。
不管是短暂的下乡实习还是后来真正的上山下乡,郁晓秋都是最快融入当地的人。有段她穿着红袄紫裤辫子上扎着红毛线绳的描写,可以说她没心没肺,也可以说她本质就是一朵蒲公英,适应任何环境。她的美,她的好,她从来不自知,亦从未因此居傲,只是努力地去生活,善意而友好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正是这种粗线条的性格,才使得她无论遇到了什么不如意,都能尽快从中脱离,哪怕是伤筋断骨的痛,都很快地被生活的下一步替代。总感觉完全属于她的时间并不多,而她也没有要求过时间只属于她,就像从不曾要求过任何的人与事只属于她。
王安忆赋予了郁晓秋一份超然的美好,那是“一种特别活跃的生命力跃出体外,形成鲜明的物质”,以此来区别于她身边的人,标记她的少女时代,恰如那盛开的桃花。又在文章的最末写道“而如今,这种特质又潜进体内更深刻的部位。就像花,尽力绽开后,花瓣落下,结成果子。外部平息了灿烂的景象,流于平常,内部则在充满,充满,充满,再以一种另外的,肉眼不可见的形式,向外散布,惠及她的周围。”尽显她进入人生新阶段后的“宜其室家、宜其家室、宜其家人”真实的美好,桃花依旧。
不论世事如何变化,不论世人如何变化,唯有晓秋不变。她的坚韧,她的善良,她的承担,她的勇敢,她的果断,她的包容,她的随遇而安......直到那夜,她的夫哽咽着说:“我只要有你。”那一刻,郁晓秋的人生终得圆满。这朵被风吹散过来的蒲公英,落地生根,再无移转。一个时代,结束。
记录是最长情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