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瓜斋:从李世民的几句诗想到的

魏徵下葬,李世民写诗送葬:

阊阖总金鞍,上林移玉辇。

野郊怆新别,河桥非旧饯。

惨日映峰沉,愁云随盖转。

哀笳时断续,悲旌乍舒卷。

望望情何极,浪浪泪空泫。

无复昔时人,芳春共谁遣。

写得相当不错,惨淡之景,宛在眼前。可见,李世民和魏徵的确是一对好基友,情真则辞切。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这个才华,否则只能像村妇一样哭坟:“你咋这么快就扔下我不管了啊,我一个人可咋活啊!”李世民还有一些诗,整篇一般,但往往有佳句,抄几句出来:

《帝京篇其三》:雕弓写明月,骏马疑流电。

《帝京篇其五》:烟霞交隐映,花鸟自参差。

《詠小山》:径细无全磴,松小未含烟。

《早雁出云鸣》:隔云时乱影,因风乍含声。

《洛水》:水花翻照树,隄兰倒插波。

《临池柳》:还将眉里翠,来就镜中舒。

基本可以说,唐代的皇帝里,李世民的诗歌水平,应该算顶高的了。以皇家身份写诗,往往局限颇多。很多唐皇帝的诗,词句看上去大都典雅,但就是缺乏诗味儿。李世民这几句,体物功夫很不错,词句平白如话。当然,底下那些大臣,没准儿会觉得他不务正业,这不:

一日,李世民写了首宫体诗,让虞世南和一首。虞世南说:“陛下这诗好是好,但内容有失体统,词句浮浪靡丽。上有所好,下必有甚,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所以,我他妈不和。”李世民连忙说:“朕是在试探爱卿呐。”看这皇帝当的,一步踏错,还得自己找台阶下。后来,李世民作了一首述古诗,颇为得意,那时虞世南已死,他叹道:“钟子期死了,我这诗作给谁看!”说罢,让褚遂良在虞世南灵位前焚化这首诗。

写宫体诗是不务正业,爱好书法却未必。比如,虞世南死后,李世民叹道:“世南死了,没人能同我谈论书法了。”魏徵就说:“褚遂良的字,有几分王羲之的风气呢,他还年轻。”于是,太宗转而跟褚遂良聊书法。实际上,李世民是王羲之的脑残粉,自己后来也差不多成了书法家。

这些诗句和故事,让人觉得唐太宗有才、惜才,是个细腻敏感的皇帝。虞世南死了,他哭。魏徵死了,他也哭,流传出许多佳话。可就是这个李世民,当年毫不含糊地杀掉自己的两位亲兄弟,以及亲兄弟的诸子,逼了父亲李渊禅位给自己。

这种批量砍脑袋的事,史书美其名曰:玄武门之变。当然,有人说,古代政治斗争,就是这么残酷。何况史书有载,是太子想杀李世民在先,李世民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哥哥你慢慢想,我先杀了。到底怎样,我不是专家,不敢乱讲。但的确,历代的政治斗争,兄弟相杀司空见惯,比李世民残酷的皇子多得是。在那种环境里,要实现政治抱负,甚至仅仅是保全自己,似乎只能走这条路。丛林法则,是没有妥协、双赢这些东西的。

所以,有时我会想,古人的心,一旦涉及到死亡、杀戮、权力,是不是就要变得特别硬?或者,当死亡大量出现,人们是不是就变得麻木不仁?但当我读到杜甫“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这样的诗句时,却又不这么想,因为杜甫的心明明软得很,软到永远适应不了杀戮。他还写道:“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战栗”,警告在朝的官员,要保持仁心处于颤动状态。当然,他的警告没屁用,没人听他的。因为他写的是诗,不是训诫书。

所以,必须对写诗人的身份加以区分。应该说,心硬的,是敢搞玄武门之变的那类人。搞完后坐下来,心变软,写诗、练书法、哭大臣,流传一堆佳话。他们的心脏上,应该有一个自动阀门,可以在软硬之间随意切换。而另一类人,像杜甫那样的,任何时候心都硬不起来,所以没出息,只能做到从八品的左拾遗。

也就是说,有没有出息,要看心会不会硬。古代如此,今天大抵也如此。比如,最近的新冠肺炎,美国死亡很多人,一些同胞莫名欢喜。这些同胞,心都是硬如磐石。反推之,他们一定会很有出息。他们欢喜的声音一旦传播到世界各地,就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让全世界人民对我们刮目相看。从这个角度看,他们可不是一般的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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