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听雨晚唐系列 安史之乱(四十四) 为什么说藩镇割据是必然出现的历史阶段

如果有人突然问大家,藩镇割据到底是什么?我想绝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这还用问吗,藩镇割据谁不知道,历史教科书都浓重介绍过,作为中国人只怕没几个人没听过这个名词。接下来的第二反应,多半是,咦?藩镇割据到底是什么呢,似乎觉得很熟悉,但一时半会,却实在说不上来。

藩镇割据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你说他是大一统的皇朝,这皇朝也实在惨了点,你几时见过帝国中央成天和一群省长甚至市长闹别扭的?更别提皇帝和中央的大佬们,还时不时和省长市长们打作一团,经常被打得抱头鼠窜,气到自己肝儿颤。

可你要说这是一个大分裂的时代,那中国历史上的分裂时代有不少,比如春秋战国时期,比如三国两晋南北朝,比如各大皇朝的衰亡阶段,只是我们稍微一细看,又都和藩镇割据的局面有着太大的区别。

三国两晋南北朝、包括后面的五代十国,辽宋金夏的对立,理论上都可以算成是分裂时期,但是分裂的主体,都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帝国,各个帝国都有着实实在在的皇帝。藩镇割据的这一百多年,绝大部分时间里,传统的中国地盘里,都只有一个皇帝,只有一个帝国。

春秋战国时代粗一看,倒是和藩镇割据有点像,毕竟这下面再怎么乱,大家都认可还有一个周天子在。可是任谁也得承认,周天子是正儿八经的纯傀儡,从来没有哪个诸侯国把他当回事,到后来几大强国的老大,大家都是王,级别也和天子平起平坐了。但是藩镇割据时候的大唐皇帝,怎么看,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皇帝,帝国的中央,怎么看,也都是帝国的实际领导机构。

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奇特的中央与地方的组合,还一直延续了一百多年,我们翻遍中国的史书,大约是找不到类似的时代的。其实对于藩镇割据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奇葩的历史阶段,还能长存一百多年,古人也很感兴趣,很多古代的专家学者,文人骚客都试图发表点看法,做点解释,不过说到点子上的不多,其中一位清朝的学者,叫做赵翼,倒是一针见血的点出了其中的某些关键点:

秦汉六朝以来,有叛将,无叛兵,至唐中叶以后,则藩镇兵变比比皆是

这一段议论挺耐人琢磨,尤其是说自古以来“有叛将,无叛兵”,确实有挠到痒处的感觉。

我们看春秋战国以来,直到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这天下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位大爷了,无论哪个大爷,上千年来的主旋律,都是拼爹。那些在前台牛逼哄哄的人物,摆起牛逼轰轰的谱来,通常都爱这么摆:“我爸爸很牛,我爷爷很牛,甚至我祖宗十八代,那就一直都是这么的牛逼哄哄,所以我就应该这么牛”。

总之这上千年来的历史,那真是一部帝王将相各大贵族的家族史,看上去一次次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但是杀来杀去,都是一群大豪门大贵族,在你争我夺,你死我活。虽然看上去,各个割据势力,各个诸侯国内部,宫斗政变大戏层出不穷,但是再小的诸侯,斗来斗去的也都是各家的公子老爷们,所谓的有叛将、无叛兵,总结的实在恰到好处。

但是忽然间到了藩镇割据的时代,这天下一下子就变得不对劲起来了,到处都在喊着“老大嘛,不就看谁手里的刀子硬嘛”,再到后面的五代十国,甚至那些主席台前排就坐的大人物,也在那高呼“皇帝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尔”,居然赤裸裸的叫嚣,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谁的拳头硬到刀枪不入的地步,谁就是皇帝。

这么多奇谈怪论,让各路卫道士们痛心疾首到不行,谁当老大,谁当皇帝,难道不是因为谁更有道德,谁更能德被苍生吗?这藩镇割据五代十国的人,怎么能说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呢?这,这简直就是个禽兽的时代,不,就是个禽兽不如的时代,这个年代留下来的东西,都是大毒草,必须要批驳这些奇谈怪论,不让毒草毒害我们帝国的下一代。所以有了旧唐书,还要有新唐书,有了旧五代史,还得要新五代史。

是不是扯得有点远了,其实说来说去,藩镇割据之所以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政治面貌,是因为有一个全新的阶层,跃上了历史的舞台,那就是作为整体的军人阶层。在藩镇割据时期的河北河南和山东,有十多个曾经半独立的藩镇,在这些藩镇的地盘里,谁当老大都是自己说了算的,但是能正儿八经一路在家族里把老大位子传下去的,却一个都没有。

在这段时期,有数不清的中层军官,一跃就成了藩镇的老大,而且在藩镇内部,甚至让人觉得这里出现了小范围的民主选举。因为史书告诉我们,有好多藩镇的老大,就是被基层将士们,推举上去的,面对将士们的用刀投票,前任老大往往只能乖乖的下台,逃亡,一个不小心,当场交粮本也大有可能。

当然,万事就怕抬杠,非要杠起来,谁说唐帝国藩镇割据之前,就只有叛将,没有叛兵了,我也可以举很多的抬杠例子。比如说即便是开国皇帝,那也有大把出身寒族的——刘邦、刘备、石勒、刘裕等等等等。又比如说像陈胜、吴广,黄巾军,六镇兵变,瓦岗寨,那都是来自中下层的叛乱,你说这些人、这些势力,到底算叛将还是叛兵呢?

这还真不好回答,因为千年以来,确实有很多从底层,从比较低的位置奋起而成为牛逼轰轰的老大,也确实有很多中层、底层的民众,被组织成了一股不可小视的势力,足以搅动天下。

但是如果不抬杠的话,我们又可以轻易的感受到,前面说的这些时代的特例,都和藩镇割据时期有着显然的不同。不管有多少从底层崛起的个人,势力,他们要么很快就失败了,要么虽然成功了,但是建立的新秩序仍然是和老秩序一样,在豪门贵族的圈子里打转,不过是换了自己家当豪门罢了。

是不是觉得前面这说了半天,咋越说越乱了,似乎有那么点理,却又似乎始终没能解答心中的疑惑?其实这是因为,我们看历史,通常会忍不住只盯着几个帝王将相去看,去分析,总是不自觉的只代入几个大佬的视角,所以怎么看,都会觉得雾里看花。

然而,历史的发展并不是几个人的事情。历史的画卷是如此的长远巨大,以至于通常在现实中牛逼到不行的大人物,放到历史的长河里,也只能在夹缝中甩出几个小浪花,似乎就是个打酱油的角色。至于那些连打酱油的戏份都没捞上的人,人们通常都会把他们完全忽略,或者符号化。

但是如果放到现实生活中,我们又会发现,谁都不是吃素的,在现实的社会中摸爬滚打的牛人多了去了,谁也不是可以轻易被人拿捏,被人忽悠的。

实际上,历史从来都是万千人共同博弈的舞台,台前大佬们拼死拼活的背后,往往有无数人在基于共同的利益、立场,给予其支持。不同时期,呈现在台前的特定政治面貌,往往都是来源于数不清的人拼命的博弈、争斗;推动历史向前发展,滚动的,往往都是无数人从不同的方向用力,最后综合出来的一个合力。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关键的切入点,通过这个切入点,去理解和领悟万千人共同博弈的宏伟画卷。今天带来的切入点,就是土地制度,通过对土地所有制度的变迁,来探索导致社会上层建筑出现千年未有的变局的根本原因。

要了解土地制度背后的真正的运行规则,首先我们要理解土地是什么。从人类有了农业生活以来,土地就一直是社会最最重要的可以增值的不动产,是财富积累的最佳途径。土地可以种植作物,可以相对最稳定的每年获得固定的产出,通过对土地的拥有,获取地租收入,是最一劳永逸,最可靠的增值模式,所以土地的这种经济属性,使得它在很长时间里都是最值钱的资产,也就成为上层建筑争夺的核心目标,因而也就成了政治制度变更的一个很可靠的风向标。

土地的价值的变化是随着生产力的变化而变化的,在秦汉以前漫长的岁月里,土地虽然也很有价值,但是此时的土地,仍然是轮种的,当时对于如何更好的深耕,如何更好的蓄肥,更好的浇灌,都缺乏足够的知识。所以,此时的土地,两年甚至三年才能种一次,那么其产出除掉劳作者的食用需要,剩余收入也就是利润自然就低,因此土地的潜在价值自然就低。

土地兼并现象的逐渐激烈,是在战国时期随着铁和犁的出现,耕种能力大幅提升后,逐渐出现的,原因自然就是土地产量高了,每年的固定收益大幅提高了,价值也就高了。

但是真正促进土地大规模流通的,是西汉时期,有两个关键点,首先就是生产力的进步,大部分土地都不再需要轮种,可以常年耕种,反复利用,可耕种的粮食和果蔬也越来越多,使得土地的价值再次大幅提升。

第二个关键点就是上层建筑的影响。土地价值提升,那么作为大宗商品,商人阶级无疑是强有力的购买阶级,但是在当时的生产力条件下,能够保持强大购买力的大商人,主要集中在盐业或矿业。于是中央政府出手了,通过盐铁专卖,国家垄断,大的商人阶级基本破产,土地的需求虽然越来越旺盛,但是土地的消费能力却失去了,到了这个时候,土地的转移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权力寻租。

政府官员、拥兵大佬,皇室、王室成员,这些上层建筑强势人物,利用手里的权力,强行占据大片的土地,再利用大片的土地,收获地租,获得大量的财富,又利用大量的财富,稳固和获取更多的权力,从而形成一个闭环。

在这里,如果有闲工夫的朋友,推荐大家去读一下东汉时期的《四民月令》,这本书描述的是一个大庄园主,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豪门士族,一年四季是怎么组织生产,安排庄内生活的。

我们可以看到,士族的内部就好比一个独立王国,从耕种收获粮食、果蔬、药材、到纺织制作衣物、药物、食品加工和酿酒,再到建筑和水利工程,再到各项具体事务甚至内部社会保障,应有尽有,形成了一个完全足以闭环的生态。整个庄园的粮食和纺织品,只有留够了当下要用的和足够一定时间的备荒储备的部分后,再以庄园为整体,拿出去交换。

通过《四民月令》的细致而生动的描述,我们就可以更切实际的体会,为什么前面几节会反复提到,庄园经济会抑制商品交换,压制货币的流通,为什么这个时期私人豪族的信用,足以压制中央帝国的信用。

当士族发展到这种地步,形成了独立的经济单元,以私人信用得以组织起庞大的生产力,三国两晋南北朝四百年的动荡就可以理解了,在这个时候,虽然土地在制度上是私有化的,土地的流通也很频繁,但是这种流通是一种典型的定向流通。这个时期的土地流通是有序的,加速度的集中的过程,土地越来越集中于基于血缘而结成的少数的大士族联盟。这种定向集中的过程的被打破,只有通过战争引发的大规模动乱!

然而,到了唐代,局面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均田制原则上规定土地是国有的,不许买卖;但实际上随着生产力的快速发展,商品流通大大加速了。

比如说,杜甫在安史之乱期间和刚结束的时间里,游历湖北四川等祖国各地,留下了“蜀麻吴盐自古通,万斛之舟行若风”;“蜀麻久不来,吴盐拥荆门”;“风烟渺吴蜀,舟楫通盐麻”等诗篇,可见当时这种数千里的商运之盛。又比如说,第十九节和而是详细给大家介绍的帝国在玄宗时期,军制大变之后,大量的粮食收集转输工作,外包给了民间商业机构,更是为帝国商品流通加速的状况,给出了有力的展示。

商人阶级大大壮大了,具备购买力的人开始井喷,而眼下最具有投资价值的资产,仍然是土地,这就让当时高官富贾,投资土地成风。比如说,玄宗时期,宠幸高力士为代表的宦官系统,大力增强太监的内府机构,大力扶持太监们的地位,人们在形容太监们权威之盛的时候,就说“京畿名田,半入中门”,京城周边有名的肥沃庄宅田园,给死太监们占了一半了。

可见,土地的流通速度大大加快了,而且土地的流通不再是定向流通,而越来越呈现出无序性,开放性。这样的局面,是商品经济发展的必然,也导致庄园经济走向崩溃。在唐代,很多大官僚们都曾经感叹“比见朝士广占良田,及身没后,皆为无赖子弟酒色之资”,“田亩移换,非旧额矣,贫富升降,非旧第矣”。

我们常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又影响经济基础,可是经济基础到底怎么决定上层建筑的,上层建筑又是怎么影响经济基础的了?上面介绍的土地制度的转变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唐帝国的土地之所以出现流通加速,开放式无序流通大大增加,当然离不开自隋唐以来的帝国上层建筑,不断的打击、分化和限制关东的豪强,打碎他们对土地的垄断,这是典型的上层建筑为了维护巩固自己的统治,从而影响经济基础。

可是这种对大庄园主,大门阀士族的土地的碎片化、甚至是战争形势的暴力瓦解,几百年来不知道多少英雄豪杰在尝试,在努力,最终的结果,却都是土地很快就迅速又集结到新的贵族手里,土地始终是在定向流通。为什么会这样?无外乎当商品经济还没有足够发展,最终都避免不了前面所说的权力—土地—财富—权力的闭环生态;可是当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地步的时候,足以购买土地的资本大幅增加,土地流转增加,贵族们的末日就来了。

有能力购买土地的人大幅增加,那么土地资源就会越来越分散,土地的所有者也会越来越多,一个豪族想要不断扩张周边的土地,就会导致地价大涨,成本大幅增加,于是豪族即便拥有很多的土地,他的土地也碎片化了。当时的很多节度使,往往都在十多个州县,大批购置土地庄宅,这些土地数量也很多很大,但是却并不是连片的,于是这些土地的管理也就更多的是经理人式的浅层管理,而绝不可能形成庄园式经济的独立王国式的管理模式。

东汉以来,名义上土地是私有的,但是由于经济基础下的土地定向流通,土地实际上却是公有的;到了隋唐,尤其是唐代中叶以后,土地名义上是国有的,但实际上社会上的土地却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快速流通之中,从而冲破了庄园主门阀士族的公有,真正的成为私有。

现在我们再来理解这千万人参与的巨大博弈,就会逐渐有了一些脉络。在贵族政治时代,豪门士族之所以能有翻云覆雨的能力,核心的秘诀是他们垄断了大片的土地,而土地上的劳作者则大量的成为被豪族荫占的部曲和田客,简单的说,就是农奴。这些农奴的特点就是亦兵亦农,平时耕种,庄园主需要作战的时候就成为了士兵,如果有一技之长,作战勇猛,就可以得到了奖励,能够减免家族耕种的地租,还可以再士族内部获得升迁的机会。

我们可以想一下,如果我是一个农奴兵,我没有土地,也没有生产资料,如果我离开了庄园主,我将失去生计,由于农奴兵得到的主要奖励是对地租的减免,所以农奴兵很难有积蓄,最可怕的是,此时的社会,商品经济非常萎靡,一个农奴如果不依靠大族的荫蔽,很难找到积累财富的方式,他也就几乎没有获得自己的土地的机会,面对集中庄园的水利工程和抗击灾害的能力,面对连片大庄园的规模效应和虹吸效应,即便自己能积攒一些土地,也很难生存和壮大。

所以对于农奴兵来说,要在这个局里玩,最好的也是最可能走下去的策略,就是人身依附于足够大的士族,简单听话照着做,通过勇猛的战斗和军功,在内部逐渐升迁,最终获得生存乃至上升的机会。府兵其实就是这种农奴兵的巅峰形式。

而到了唐代,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土地制度的流通和士族的瓦解,局面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生产力的发展,单位的土地可以养活的人更多了,得以摆脱土地而生存的人也就大大增加,现在在帝国的基层单元,田连阡陌的豪门士族已经越来越少,地主和租户的关系越来越变成一种纯粹的经济关系,人身依附已经无法保持了。

所以现在的士兵就不再是农奴兵,因为没有拥有足够土地的有力的豪族,可以组织起庞大的军事力量了,现在能够组织起庞大的军事力量的,只有政府。而政府要想组织士兵,以前那种吃的穿的都自己种自己干,我就给你免地租当奖励的手段,在现在的经济基础下,已经行不通了,政府要想组织士兵,就必须要给予实打实的高额薪水,于是兼职士兵就转变为了职业士兵。

职业士兵最大的特点,就是手里拥有了丰富的可交换的财产,说的俗点就是手里有钱。在一个生产力足够发展,商品经济足够发达的社会里,只要有钱,就可以衣食无忧,甚至让一家子都过上体面的中产阶级以上的生活。这也就使得职业士兵的博弈和农奴兵的博弈有着天壤之别,农奴兵几乎无法脱离自己的依附对象,而职业士兵却是可以脱离他们的上司而过得很好。

因此,藩镇军头和士族豪门就有着巨大的不同,对于农奴士兵,除了依附没有出路,所以士族豪门都可以一代代的传下去,士族们博弈时,士兵和军事力量就可以算作他们的财产和筹码,于是天下的博弈,就主要体现在各路大小士族之间的制衡与争夺。因此,贵族政治下的博弈,要点在于谁能够更好的代表众多士族的利益,谁能够团结起最多的大小豪门,孤立部分的豪门,从而侵吞最大的蛋糕。

但是到了藩镇这里,博弈就有了巨大的不同。作为职业士兵,关心的永远是自己的安全和财富,他们一旦可以实现串联,就可以毫不留情的驱赶甚至诛杀自己的上司,因为他们拥有足够的财富,毫不担心自己接下来是不是可以生存。所以博弈的参与者就被大大拓展了,职业士兵之于藩镇,就形成了强大的制约,藩镇之间,藩镇内部之间,藩镇和中央之间,一切的博弈,最终围绕的就是谁更能代表广大士兵的利益,谁更能够满足广大士兵的诉求。

我们的印象里,藩镇割据,兵乱连连,可是仔细一梳理,你会发现80%的藩镇兵乱,都是内部之间的动乱。朝廷对于省级,甚至都只能算是地市级的藩镇,最头疼的不是打不赢,而是即便你打赢了,任命了朝廷的节帅来管理大家,结果没几天就被底层士兵推翻,士兵们自己指定自己认可的老大,中央政府对此一筹莫展,你总不能一股脑把镇里的几万士兵都杀了吧?更何况面对几万悍不畏死,无法无天的士兵,帝国要想吃下来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一个个地市级都要帝国这么费劲的去打,帝国再牛那也会吃不消的。

但是另一方面,正是由于士兵强势参与到博弈中来,他们希望获得更稳定和高额的收入,同时自然也不愿意天天打仗去送死,他们在面对侵犯自己利益的时候,表现出野狼一般悍不畏死的凶狠和决心,但是当藩镇想要四处扩张时,他们又会表现出巨大的的反对与抵触。

所以唐帝国一看我搞不定这讨厌的藩镇,我换个法子,我把帝国的藩镇一分再分,让帝国出现四五十个小藩镇,小到根本无力和朝廷叫板。这个法子执行得非常的顺利,因为对于士兵们来说,如果藩镇的分割能让他们得到更多的薪水,他们根本不关心藩镇会不会被分割。正因为基层士兵们的独立和强悍,唐帝国和强藩们争夺,斗争甚至大战的核心矛盾,往往都在于经济上的得失,而中央与藩镇之间的胜败也往往取决于谁给的钱更多。

我们如果孤立的来看,会觉得堂堂帝国,最后搞成了一堆藩镇割据,皇帝拿众多小不点的藩镇都没办法,实在是窝囊憋屈极了。可是我们回过头来看,千百年来数不清的皇朝,又有几个能像唐帝国一样,绵延快三百年而不倒呢?

如果有人告诉三国两晋南北朝的皇帝们,尤其是那些整天提醒吊胆的二世祖、三世祖们,说只要能搞出几十个藩镇来,就可以像唐帝国的皇帝一样,把皇位坐到死,死了还可以稳稳的传给儿子,孙子,曾孙子一路传上十几代,大家只怕口水能留到腿肚子上去。可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职业士兵得以坐大的经济环境,哪有藩镇割据的生存空间呢?于是三国两晋南北朝的众多皇帝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数不清的厮杀火并中,等待命运的宣判。

所以后人总结的好哇:

“弱唐者,诸侯也,既弱而唐不亡者,诸侯维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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