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人义举千斤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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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人义举千斤闸

张润平

鱼口村南过去是一个季节河,夏时常常是泛滥成灾。鱼口村正好处在一个高地上,大部分是沙滩地。村里 满打满算不到三十户人家,一年四季辛苦劳作,晨起而做,日落而息。

村里有个小伙子叫虎的,长得膀大腰圆,阔嘴重鼻,黑不溜秋,穿得邋里邋遢。是个吃饭不知饥饱,睡觉来 回颠倒,整天乐呵呵的人。七岁上发大水父母意外去世,吃百家饭长大,八岁就跟本家七爷在林子里生活,七爷跟大户人家看护林场,有一些力气活就让虎的来做。虎的有一样好处,天生力气大。十岁上胳膊粗的木头扛起来就走。不过饭量也大,一顿饭能吃两个成年人的量。就是脑子不好使,半精不傻的,纯一个憨人。

爷俩看林子,虎的淘气,整天在林子里钻来钻去,玩疯起来人都找不到,七爷很是头疼。 这一天七爷对虎的说:“傻小子,打今个起,你每天给我踢那个树疙瘩。顺手一指不远处一个有几十斤重树疙瘩,不听话,不让吃饭。” 虎的一脸不情愿,嘟着嘴走到树疙瘩前,软绵绵踢了一脚,树疙瘩”骨碌”一下翻了一 个身,虎的慢腾腾又踢了一脚,树疙瘩翻了两个身,虎的来了兴致,一脚赶一脚踢了起来, 在林子里玩的不亦乐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晃眼十年过去,树疙瘩从最初的几十斤增加到了几百斤。踢起来像现在玩足球一样,得心应手,随心所欲,一加力能把树疙瘩踢起三丈高。

这一天一大早,县城里的东家财主带了一帮人,驾着牛车,来林子里伐木头。一般一棵木头要两到三个人来抬,虎的却肩膀上扛一根,腋窝里又挟一根。众人见了个个称奇,“这傻小子那来的这么大力气。”眼光里满是惊讶和佩服。 过午以后,准备开始装车,一头健硕的牤牛不知何故,突然发起飙来,前仰后合,横冲直撞,就是不上套。车把势一个不小心牛挣脱了缰绳,冲出了林子。林子外是一片沙滩地, 众人跟着也跑了出来。虎的跑在了头里,健步如飞,大约有一箭之地赶上了邙牛。双手发力, 大吼一声:“给我停下。”一把抓住牛尾巴,往回一带。奔跑的邙牛,疼的咪蒙乱叫。扭转庞大的身躯,喘着粗气,回过头,伸着犄角,往虎的胸前撞去,众人一声惊呼,纷纷停下来脚步,看着即将发生的血腥一幕。

只见在牛头离胸前不到一尺左右时,虎的纵身闪开,一双大手顺势抓住牛角,猛的侧身发力,大吼一声 “嗨”。把牤牛摔了个四脚朝天。嘴里还说着:“叫你跑,快起来,再让我摔你个跟头。”牤牛翻了一个身,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冲向了虎的,虎的火起,站稳身子,在牛头撞到身子前,暴起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了牛头上,牤牛前腿一软,整个身躯轰然倒地。众人赶来,见那牛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两角之间天灵盖塌了一块,眼见得活不成了。东家看着眼前这一幕,张大着嘴巴半天合不拢。望着既将要死的牛,又看看一脸懵懵懂懂的虎的,说:“傻小子,干嘛踢死牛啊。你赔的起吗?” “额,额,额,谁知道牛那么不禁踢,还没使劲他怎么就趴下了?” 东家心疼牛,这可是值好多银子的,围着牛转来转去,扯着嗓子大声吼:“牛要是死了, 我跟你算不清。” “呃。”虎的咧着大嘴,站在众人后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 “东家,你先消消气,牛看起来活不成了,让他爷俩陪个钱算了。”有人上前劝解道。 “陪钱?陪多少?我这可是五岁口的牛。给我一百银子都不行。”东家咆哮着。

七爷一听要赔这么多钱,火一下上来,抄起一根树枝朝着虎的没头没脑地打去,嘴里气得呼呼地说:“叫你逞能,咱们拿啥陪东家,你个王八儿,你个傻儿八几的东西。”一边骂,一 边打。 虎的跳着脚东躲西藏,见七爷火气越来越大,没完没了,撒腿就跑,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虎的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出过门,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道银子是什么。也不知道跑 了多少路,扭头看看后边没有人,脚步慢了下来,这时候肚子叽里咕噜叫呼起来,虎的使劲紧了一下腰间的麻绳,低着头望着脚下。肚子像打雷一样咕噜咕噜一直叫,心里空荡荡,难受的龇牙咧嘴。跑来的时候没注意两边景色,越走越迷糊,越走越觉得陌生, 虎的迷路了。

羊肠小道,蜿蜒河谷,飘飘垂柳,落日余晖,孤零零的虎的。 路边田地生长着还没有成熟的高梁,饿得前心贴后背的虎的像牲口一样胡乱吃着,好歹吃饱了肚子。天渐渐黑了下来看见前面不远有一个高大的土堆,上边长满了绿油油的蒿草。 走到跟前,一个巨大的乌龟背上竖立着一个大石碑,高有三丈,石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石碑前面有一个五尺长,三尺宽的青石板桌子,上边有一个石头香炉。虎的躺在青石板上, 看着天上的星星,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半夜里一阵冷风吹过,虎的打着寒战,睡眼惺忪爬起来,走到石碑后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用脚踏倒蒿草,刚躺下身体想继续睡,觉得身子下边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站起来用手拽,那东西纹丝不动,用脚踢去,脚上传来一阵疼痛,虎的疑惑了半天,猛的使劲又 一次踢了过去。”轰隆隆”大地颤抖起来,周围升起了烟尘,虎的还没有反应过来,脚地下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随着摔了下去。

成安县城有一个蜚声冀南的人,姓王,名益,字谦之。地有百顷,富甲一方,从小喜欢舞抢弄棒。此人生的膀大腰圆,眉清目秀。曾经出门四处拜师学艺,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明崇祯三年中了武举人,风光无限。附近八府二十四县赫赫有名。喜欢结交名流,更好打抱不平,乡里四邻个个称赞。当时天下烽烟四起,天下大乱。地方上为了自保,成立了民团,王益被推荐为团练指挥使。 这一天,王谦之从彰德府办事回来,走到一个镇上,天色已晚,投宿店家,刚刚安顿好, 就听得门外一阵喧哗声。其中有一个声音瓮声瓮气特别刺耳,仔细一听像是成安口音,心里不由得好奇,走了出去。只见对面饭店门前有一个壮汉,大声嚷嚷着:“让吃饱啊,都干了一天活,我好饿,让俺再吃一点。” “滚开,都吃了几斤干饭了,还没吃够,谁用得起你?”店里的伙计往外推着壮汉。 “我没吃饱,不走,就是不走。”壮汉像个孩子似往里挤。 四五个伙计往外推,王谦之听出口音是成安的,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走过去伸出手拍了 一下壮汉肩膀,口里说道:“老弟,别闹了,我请你吃。”说完话,带着壮汉就往门里进。 “都一边去,人家让我吃呢。”壮汉高兴起来,双手一扒拉,再看那四五个伙计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王谦之吃了一惊,看看壮汉,再看看地上的伙计,不由得心里喜滋滋的,两人来到桌子 跟前坐下来问道:“你还能吃多少?我管够。” “真的?那再来一大盆干饭吧。”壮汉急不可待地说。 王谦之招呼着伙计:“一大盆干饭,另外上一盘猪头肉,一盘青菜,让他吃个够。” 转过头问道:“你是哪的人?为什么在这里落脚?”

“鱼口村的,被七爷打出来了,回不去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不会打听问问啊,还能回不去?” “这里人都不知道鱼口村,问我那个县,我也不知道,就知道鱼口。”说完盯着一大盆干饭狼吞虎咽。王谦之看着壮汉饥不择食的样子,明白了这是一个缺心眼的憨人。心里盘算着把他带回去,不为别的,就看他这一身力气,也是一个顶呱呱的好劳力。

初冬季节,早上有点冷。王谦之带着壮汉虎的走在官道上。两人边走边说:“你这两年都一直这样过的?”王谦之问,“住在那呢?” “嗯,前面不远,就住那里。”虎的指着前方。“我带你去。太冷,咱跑跑出出汗吧,暖和暖和。”说完撒腿就跑,王谦之摇了摇头无奈也跟着跑起来,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练过轻功应该比傻小子快,可用足劲怎么也跟不上虎的,你快他也快。大概有一个时辰,已经是大汗淋漓,可虎的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表情。

下了官道,沿着河谷走了一段说路不是路的小道,来到了一 个大墓前,虎的停下脚步说:“到了。”王谦之四周看了看疑惑问道:“你住哪?”“这里。”虎的指了指脚下,俯身掀起了一块石板,露出来一个大洞,纵身跳了下去, 王谦之不甘落后跟着也跳下去,地墓里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虎的手里打着火折子,靠近 一堆柴火,火苗儿慢慢然起来。借着光,王谦之看见一间墓室,狭窄空间就一个石棺,旁边有一推杂草,想来这就是虎的卧身之处。虎的走到石棺后,拿起两个东西,嘴巴里嘟嘟囔囔:“我回家了,老伙计,这俩个东西我拿走了啊。” 虎的来到洞口纵身一跃跳出了地墓,回头叫着:“上来啊,新东家。”

王谦之来到洞口,抬头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少分量,无论如果不能像虎的那样跳出去,只好乖乖地沿着洞壁爬了上去。来到地上,正看见虎的拿着两个东西抡得风雨不透,虎虎生风。抬头看了看石碑,望着被风噬得看不清的字迹,知道大概这是北朝年代的一个姓高的将军墓地,:“虎的,把你手里的东西让我看看?”虎的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王谦之接过来暗暗心惊:这东西一个估摸着至少一百多斤重!仔细观看,纯青铜打造,两尺多长,上粗下细,形如一杆锤,锤头雕刻成虎头姿态,掌握处上方有一行字“雌雄天雷斩”。单重一百二十斤。王谦之双手发力,勉勉强强做了几套动作,就感到胳膊酸麻,大口喘着气,虎的看着王谦之舞的动作,双手拍着大声叫好。“这东西太重了,你还是自己拿去吧。不过仔细看好它,这可是宝贝。”王谦之嘱咐着。 “哦,记住了,东家。” “走,回成安。”王谦之得了这么一个了的虎的,心情大好。

岁月如梭,一晃眼过了几年。天下风云越来越乱,遍地狼烟。崇祯十七年清兵入关,长驱直入。王谦之思来想去,总是觉得满清异种不是正统,也心疼这偌大的家产,无奈何为了避其锋芒,带着全家老幼搬到了离县城远一点的老家徐村。回到家就动员百姓修筑寨墙,散家资招聘壮丁,武装割据,以图自保。一时间前来投靠的士人才子不计其数,大有与清县城分庭抗礼之势。

年关刚过,清朝发的“剔发令”传至乡野。百姓纷纷不安,群情激奋,县衙门生出一计,邀请各乡村里正、乡绅来县城聚会议事。暗暗调集兵马。扣下作为人质。限期十日全部削发结辫,否则大开杀戒。消息传到徐村,人心惶惶。因为以王谦之为首,徐村去了五个人,全村上下乱成一锅粥,家里人更是凄凄惨惨。最后商定去几个家人,拿着换洗衣服去县城探监,了解一下情况,虎的正好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

正月二十八是成安大集,一大早几个人匆匆忙忙上了路,虎的大大咧咧走在头里,腰后插着“雌雄天雷斩”,背着一个大包袱,一身粗布短打,一个时辰就来到了城里,到了察院,递上文蝶,转到南监,进到狱中院子里。差役点名叫卯,人质陆陆续续来到院子中间。狱官拿出文告,宣布即日开始削发结辫,先从人质开始,点名依次上前。头一个就是王谦之。王谦之走出行列,转过身对着大家慷慨激昂的说:“身体发肤,父母所授,汉人子弟,忠孝节义,不违祖宗。”话末说完,上来几个清兵拔刀相向,就要下手。只听一声大吼:“敢杀我东家,活够了你们。”一个身影暴起,朝着几个清兵一人一脚猛踢了过去。“扑通扑通”几声就见几个清兵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反了,反了,来人啊。”狱官看到清兵横尸当场,省悟过来大声嚎叫。“反你的蛋。”虎的脚不留情,反过来踢向狱官,正好踢到脑袋上,踢得脑浆迸裂。

众人反应过来,一个个浑身发抖,齐往王谦之看去,王谦之也大出意外,重重地叹了一 口气:“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反了。老少爷们跟谦之先反出县城要紧。”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把 刀,“虎的,拿出来你的“雌雄天雷斩”往南门冲出去。其它人紧跟在后,我断后。”“好的,”虎的从背后抽出”雌雄天雷斩”。大踏步向狱门处走去,一行人跟在后边,门前的差役早已跑的无影无踪。大街上人们熙熙攘攘,看到这伙人纷纷躲避,衙门口集结了很多差役,个个明火执仗,杀气腾腾,不一会功夫就听的城外兵营号炮连响,兵喊马嘶,东西两个城门落锁关闸。

衙门口在差官带领下,齐声呐喊,执刀端枪冲了过来。虎的也不搭话,紧跑几步,把个“雌雄天雷斩”抡起来,砸向对面差役们,噼里啪啦,扑通扑通,瞬间就倒下了几个,真个是虎入羊群,威风凛凛。嘴巴里还大声叫唤着,“吼,吼,吼”横冲直撞,把这群差役惊了个灵魂出窍,个个心惊胆战,刚才的气势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只恨爹娘少给两条腿一个个往回就跑,生怕被砸着。虎的是越战越勇,直往人多地方砸,一会功夫地上就躺了十几个尸体。“虎的,不要恋战,带着人往南门口走。”王谦之大声提醒着。“哦.”虎的提着“雌雄天雷斩”往南门走,身后紧跟着一群人。大街上人都躲了起来, 走了没多远,南门进来了一队兵,打着麒麟旗,敲着得胜鼓,头前一个悍将,长的人高马大,满脸糺须,顶盔披甲,手拿一杆披风大刀,威风凛凛站在当路。虎的也不答话,冲了上去,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在了一起,王谦之生怕虎的有个闪失,提刀加入了打斗,双战悍将。那悍将战虎的已经力不从心了,突然又来了一个,心中叫苦不迭,猛挥一刀,退出战团,招手大 吼:“杀无赦。”

兵士冲了过来,这兵士不像差役,个个都经过战场厮杀,把两个人围了起来, 虎的暴跳如雷大声叫唤:“老少爷们,跟咱一起冲啊,傻站着干什么。”一句话提醒了众人. 纷纷拿起武器加入战斗。虎的把两个“雌雄天雷斩”舞得密不透风,人碰上不死就伤。越来越接近南门。清兵悍将看着虎的,又看看狭窄的街道,心生一计,且战且走,到了南城门指挥着清兵 上了城墙,等虎的一行人刚刚出了城门,进入瓮城,身后城门被迅速关上,城墙上弓箭手就 位,一阵箭雨射了过来,众人被压制在门前的死角里。“快看,千斤闸要放下来了。”

大家齐往瓮城门看去,城头上有几个清兵在悍将的带领下正在把绞架打开,要放千斤闸门。 “不好,千斤闸放下来,我们就要全部死在这里了。怎么办啊?”有人焦急地说。王谦之心如刀绞,大声说道:“不要乱,现在千斤闸才开始放,在放下前我们一定要冲出 去,要不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我和虎的打头,你们等清兵换箭矢间隙一起冲出去。”“虎的,冲出去。”王谦之吩咐着。虎的把“雌雄天雷斩”舞了起来,说道:“东家,你和大家伙在一起,你跑的慢,我一个人跑得快,你等着瞧。”说完,大吼一声:“小子们,你爷爷出来了。”大叫一声冲了出去。

清兵把弓箭矢齐往虎的射去,密密麻麻的,等虎的到了瓮城门洞,身体后背上中了两只箭矢,抬头一看,千斤闸已经吱吱呀呀慢慢落下,虎的也不多想,放下”雌雄天雷斩”身体依靠墙体.用肩膀顶着千斤闸,大声叫到:“快跑啊——” 王谦之看到机会招呼众人,一声呐喊冲了出去。在付出了几条生命的代价下,大部分人冲到了门洞下。 “快走,东家。我快顶不住了。”虎的喘着粗气,身体颤抖着,流血伤口顺着衣服流到 了脚底下,痛苦地坚持着。 “大家快跑,”王谦之招呼众人,”虎的,我来替你。” “你顶不住的,快走,东家。” 众人拉扯着王谦之刚刚离开千斤闸口,虎的劲一泄,腿一软千斤闸轰隆隆砸了下来。 看着千斤闸下血肉模糊的虎的,王谦之撕心裂肺的大声呐喊着:“”虎的兄弟——”

若干年后,王益.王谦之也战死在江西洪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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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润平:油棉厂退休职工。从小爱好文艺,爱好写散曲、民间故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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