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医随记】全口假牙的故事（二）||陈亚明
作者:陈亚明
人们常说“老掉牙”，认为人老了自然牙齿就会脱落，其实，这个看法并不正确。的确，有不少人到老全口的牙齿全都掉光；却也有不少健康老人，年过八十岁了仍然还有不少牙齿健在。究其不同的原因，除了部分为遗传因素，还与平时爱护牙齿的程度有关。在口腔修复专业从医几十年，我为许多病人做过全口假牙，也发生过不少和全口假牙有关的故事。摘录几则如下：
那还是二十几年前遇到的一位患者。当时口腔医院的条件很差，在破旧的平房里上班，我负责带教实习生。有一位实习生，给我的印象深刻。现在，这位当年的实习生已经是某大学口腔医学院的教授、博导、主任医师，全国知名。一日，他接待了一位需要做全口假牙的老太太，老太太矮小精瘦，能说会道一看就是那种非常精明的人， 我们这位青涩的小“医生”，一副书生模样，语气温柔，对病人态度非常好，操作仔细，对老人恭敬有加，老人也比较满意。
不料，有一天，出了一点小问题。
老人第三次来医院复诊，进行蜡牙试戴，在试戴的时候，由于下颌蜡基托没有放置钢丝老人的下牙床萎缩非常厉害，结果，在试咬合的时候，蜡基托从中间断开了，实习医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面部露出紧张的神色，被一旁非常精明的老太捕捉到了蛛丝马迹，老太认为出了差错。
学生问我：“怎么办，要不要重做？”
我看了看，一切都好 ，除了蜡基托断开以外。“用蜡勺烫一下，将蜡基托连接好，不需要重做。”学生照办，继续试戴蜡牙，经过仔细检查，咬合以及固位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老人开始担心了，她反复问：“这个假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是不是需要重做？”
“绝对没有问题，这个蜡基托断了，现在已经好了，对今后做好的假牙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很肯定地告诉她，希望她放心。
老人半信半疑地走了。
三天后，假牙做好了，老人按照约定，前来复诊。
上牙固位很好，全口假牙咬合检查、固位都没有问题，只是由于下颌牙槽骨萎缩严重，下颌义齿的固位稍差，我们向老人做了解释。
“我觉得下牙有问题。”老人满脸狐疑。对我们的解释不相信。
再次做了解释后，我对老人说：“假牙虽然做好了，但是需要适应一段时间，还需要调整几次，您可以过两天来一次。”
“两天来一次？” 老人问。
“不是，两天后来一次，以后如果没有什么不舒服，就可以不来了，有问题需要调整再来。”我解释道。
那是一个上午，老人戴上假牙，慢慢走了。
下午上班，感觉到窗外有人在注视着我，抬眼一看，嗬！正是上午戴牙的老人家。
还是老问题，老人仍然怀疑下颌质量不好，下颌牙齿不好使用，我仔细做了检查，觉得很好，没有大碍，做了一点小小的调整，并再次做了解释。
后来出现的情况让我哭笑不得：老人不是两天来一次，而是一天来两次。每天上午和下午都到医院来找我，每次都站在窗外，充满埋怨和期待的目光注视我，那目光的确很有“杀伤力”，真让我有些吃不消。
老人说：“陈主任，我知道，您的水平高，但是，这个牙齿是您的学生做的，而且在做的时候断了一次，学生问你要不要重做，你嫌麻烦，没有重做，所以这个假牙一直不好，请您给我重做一副，不要糊弄我老太哦！”
天啦，我倒！
看来不得不重做了，经过反复解释无效，我和学生商量决定由我自己给她制作下颌假牙，经过一番努力，每次都很认真地请老人家“确认无误”后，再做下一步，做好了，老人看了半天，说：“不对啊！这个假牙和原来的差不多，你一定是没有重做，拿原来的假牙来充数，又来糊弄我了，我不要这个假牙！”
竟然如此不信任我，真觉得很受伤! 我告诫自己：要有耐心！
我拿出原来的下颌假牙给老人看（这一点非常重要，一定要保留原来的假牙---笔者注）
老人总算相信了我的话，但是，仍然是一天两次来访，经过几天耐心地解释和调改，最后还是不满意，说我们的第二次的牙齿做的不好，要求退费！
对于这样对我们已经失去最基本的信任感的老人，最后的办法只有一个：全额退费！
这是我在临床上的一个失败的病例。关键的问题是在试戴蜡牙时候基托断裂，学生与我的对话引起了她的疑心，最后，失去了病人对我们的信任，再多的努力也未能挽回，最终。导致失败。
备注：制作全口假牙是一个技术性很强的工作，假牙的制作程序是：取模（咬牙印）--做咬合记录（测量尺寸确定假牙的大小和上下牙的位置关系等）--试戴蜡牙（将假牙排在蜡做的牙托上面，戴入患者口中，观察假牙是不是合适，打个比方，就像做高档西装，要试穿一下衣服样子类似，）根据情况对蜡牙做适当调整，直到合适为止---试戴（牙齿做好了初次戴上，让患者适应）--复诊调改---彻底完成。其中试戴蜡牙这一步牙托是蜡做的，可以做根据情况做各种修改，哪怕折断重来都没有关系，老太不了解误会了，蜡托咬合下折断，按照原来位置对接上就可以了，一点都不影响，但是，误会导致了不信任，所以最终没有接受假牙。
十多年前，我曾经遇到过一位来自台湾的老人，直至今天，仍然时常想起他。
这位老人来找我是为了装全口义齿，来的时候年龄为86岁，听老人讲，他共有弟兄三人，还有两位兄长都健在，三个人的年龄加起来是270岁，他排行第三，老人年轻时候是台湾的空军飞行员，记得他的军衔是上校。此次来大陆是探望两位兄长，顺带着来医院做一副假牙。不知道怎么搞的，眼前的老人怎么和我过去在电影里小说中看到的面目狰狞的国民党不一样，就是一个和善的老人，一位慈祥的长者。
老人不愧是军人出身，身板硬朗，腰不驼、手不抖，耳不聋，眼不花，讲话彬彬有礼，一副学者模样，老人的大哥是南京某大学著名的教授，已经90多岁，他这次来就暂时住在哥哥家。每次来都是骑着自行车，要知道这是一位86岁的老者。从**大学到我的单位虽然并不很远，但对一位老人而言，实属不易！
老人第一次来，我详细地检查后介绍了治疗程序和费用，老人惊叹大陆的治疗费用太低，超乎想象，给他取完印模后，老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给我，里面是几百元钱。并很客气地对我说：“一点心意，也是台湾人的习惯风俗，请笑纳。”
我坚辞不要，并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是，大陆的制度不一样，职业操守也要求自己不能这样，我们不可以收病人的红包.” 老人半信半疑地走了。
几次复诊，我和老人已经比较熟悉，每次见面除了谈论牙齿的问题以外，也会谈论到台湾和大陆的制度等一些社会问题，看得出老人的性格非常开朗，对大陆也很有好感。
牙齿做好了，老人很满意，在离开大陆之前，老人特地在他的侄孙的陪同下来医院，年轻人手里提着从花店刚买来的一个大花篮。老人说：“这次非常高兴，交了你这样的朋友，希望我们做个忘年交。以后有机会一定到台湾来玩，一篮鲜花，不成敬意。务必收下。”
一位80多岁老人的一番话，感动了我，我收下了鲜花，将它放在科室里，并向老人表达了谢意，同时交代了假牙使用的注意事项，并祝他健康长寿，有机会再来大陆！
每天忙于临床和教学工作，只觉得时间很快，一晃快两年过去了。
一天，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找我，提到了老人的名字，我热切地询问老人的情况，得知老人回到台湾后一切安好，牙齿也用的很好，来人说老人还经常提到我给他做假牙的事情，托他向我问好，来人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样东西，说，老人托他给我带来一样礼物，要我无论如何收下。
我满怀感动和好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日本全自动手表。
算起来老人当时已是米寿之年，我仅仅是在两年前，尽自己所能，为他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分内之事，而他却一直记在心上。这一点，让我感动不已！
对于这样的老人，经历了那么多的人间风雨，金钱财物对于他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我看到的是一位老人真诚的心！今生今世，我们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但是，我会永远记住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位老人！
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一位年近九旬的老人的善意。很爽快地收下了这块手表，直到今天，仍然将它珍藏。这对我是一种鞭策，也是一种激励。
结语 ：我在临床上经常会对那些借口工作忙，不及时看牙医的人说：如果您一次次成功拒绝牙医的预约就诊，找若干借口拖延着不去口腔科看牙，将终究躲不过迎来每天喝稀饭的日子。所以，从今天起，请重视你的牙齿，好生爱护，以期它们个个可以陪护你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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