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的记事（15）
摩
的
纪
事
15
傍晚，正是下班的高峰时刻，火车站前的胜利广场人潮汹涌，喇叭乱响，公交车出租车私家车挤成一团，一点点往前蹭。这是我们“摩的”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因为车小，可以在车缝里钻在人堆里穿，必要时竟然开上了人行道。一天中这是最容易挣钱的时候。
一位老人敲我的车窗问：“你知不知道附近哪儿有不用身份证就能住的旅馆？”
我说不知道，问他为什么没有身份证。他说被掏包了，身份证，还有一百多元钱都没了。他拍拍衣袋说：“幸亏这里还有点钱。”
我说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找救助站，报上说，那里不仅可以住，还有饭吃，还给买回家的车票。他让我带他去。我说救助站在火车站北，送他过去要车钱4元。他说太贵了，能不能少一点，他家乡那边1元钱就能跑老远。我说：“这是城里啊，什么不贵？你要是想省钱，自己从桥洞里走过去向左一转就找到了。我们车是要绕很远才能过去的。而且路又这么挤不好走，钱少了我不合算。”
他迟疑着，没有动窝，一会儿从衣袋里拿出个布包和一张报纸，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跑了一趟活回来，见他还坐在那里，一脸孤苦无依的表情。一会儿见他摸出个塑料袋从里面拿出烟末和烟纸开始卷烟，那动作熟练而又迟钝，很像我的父亲。我心里一动，就和他说起话来。他说他是普兰店人，到大连是因为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老伴，他来看看。没看好就想回去，不料被掏了包。去普兰店的车已经没有了，他得在大连呆一晚，可是没有身份证，连旅馆都住不进去。说话时满脸愁苦。
我说：“你上车吧。我送你去救助站，他们会帮助你的。车费我不要了。”
他上车后又说了些自己的情况。他七十一岁了，前些年在旅顺承包过一个小工厂，挣过一些钱，把儿女养大了他也老了。这回来大连看的是一个五十八岁的女人，说是也开了个工厂，想嫁给他，让他帮助照管工厂。谁知来了一看，哪有什么工厂，只一个富婆，说要养着他，供吃供穿。他说我可不愿意，还是自己干点活好。我马上明白，他可能是遇上了婚姻骗子了。他的钱说不定就是被那些人洗劫的却不好意思说。
我把他送到了救助站，他硬是塞给我5元钱。我想他既然承包过工厂，一定不在乎这点钱。但5元钱让我产生了责任感，我要等着看到他安顿好才能走。
不料，他和里面的人没谈几句话就走了出来。见我没走他很高兴，说：“还得麻烦你啊，帮我找地方住吧，人家说了，那里不是旅馆，不管这事。”
我说：“你得告诉他你被掏包了，已经身无分文了，他们怎么能不管?”
他说：“算了吧，我这一辈子都没说过软话。他们说附近有不看身份证的旅馆。”
我们在站后林立的小旅馆中，挨门挨户地找，终于有一家可以住了。可他进去又出来了。说是给他开的是20元的单间，没有身份证，人家不敢让他和别人合住。
我说：“20元不贵，就住一晚吧。”
他说：“我的钱不多，住这一晚，明天就没钱坐车回家了。”
我这才知道他口袋里只剩22元2角钱。回普兰店的车费要9.5元，还有30里地才能到家，坐车的话也要3.5元。可他还给了我5元车费！
我把车费还给他，他不要，说让我把他送回火车站，他要在车站里呆一夜。我说夜里车站要清场的。他说那就在外面坐着等天亮。
我不甘心，继续找，终于找到一个住一宿15元的小店。我对那里的人说了他的遭遇，店主很热情地把他扶了进去。我让门口的小孩把5元钱送进去，那老人拿着钱赶了出来。我急忙开车走了。
半夜里，我突然醒来，想起了那位老人。他手里只有27.2元钱，除去住宿的费用，他只剩12.2元钱，回普兰店车费要9.5元，还剩2.7元，差8角钱，不够到家的车费，那三十里路就得步行。而这2.7元够他吃两顿饭吗？要是我多给他10元，那怕5元，那怕8角，都能使他减少困难，可我开车走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还在为自己帮助一个老人免于露宿街头而沾沾自喜。
刚强的老人啊，你是怎样度过了那一夜，又是怎样回到家里的？我衷心祈祷你能遇上比我更好心的人。一定会有人帮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