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风》杂志作品精选】黑小白 ▎黑小白诗歌十二首
如果可以
我也想徜徉在辽阔的绿色里
双手抚摩每片叶子
五月的高原，依旧有些冷
青草刚刚破土，树叶正在努力长大
等到山野绿透还有些日子
与春天咫尺相隔
却一次次跌进冬天的尾声
在希望和绝望中反复擦拭灵魂
像一片绿意盎然的叶子
带着光，也带着影子
却仍然深爱着变幻不定的时光
麦香
出了门，走几步
就是辽阔的田野了
当大雪飘飞，土地沉默不语时
像花朵绽放的麻雀的脚印
让我感到格外踏实
那些被白雪浸润的庄稼地
开春之后，就可以播下饱满的种子了
怀念翻滚的麦浪
和悬挂着阳光的麦芒
我仿佛嗅到熟悉的麦香，朴素而执着
像麦子，这么多年了
总是简单地生长，默默地滋养着我们
尘世间有多少这样的付出，悄无声息
却如麦香一样沁人心脾，氤氲了我们的生活
白雾
我闯进一场大雾
不知道要去哪里
这混沌的尘世
没有边际
山川都被隐去
无路而去
包括那一缕横冲直撞的风
我们都在等待
等万物
像我爱过的那样清晰
遮挡
你悄然白了满头的发
我却固执地以为
你仍然像我想象中那样年轻
岁月藏去了黑发
你睡着的样子
不至一次地让我恐慌
在斗转星移间
任何的疏忽
都可能是巨变
像你老了
像我已为人父多年
像一场雪就可以让尘世再次寒冷
我能做些什么
在黑发变得像雪一样白的时候
请允许我站在你面前
像你曾经为我遮挡的那样
让风雨落在我的双肩
让时光尽可能慢一点走过你身旁
这一刻
这寂静让我无法面对灯光
和一棵沉默的杏树
哪怕有一缕风
抑或一阵雨
我就会忘记所有的疲惫，隐忍
声音变得无比奢侈
此刻，若落下一片叶子
我也会听见
但万物都已失语
夜色浩浩荡荡，却无声无息
怀念白天的喧嚣
尘世仿佛已离我而去
再辽阔的孤独，也只是一个人的孤独
这一刻，众人的悲喜无比亲切
像藏匿了光和影的叶子，变成了黑夜的全部
孤立
墙根处的一棵杏树
收拢了白天繁茂的枝叶
努力想把自己融进夜色里
它巨大的树冠伸出墙头
仿佛已触摸到星空的边缘
它看来起那么孤独
像一个正当盛年的男人
没有朋友，没有倾心的长谈
树下的花草都已睡去
云朵正在聚集，酝酿一场大雨
最近总是这样
半夜里落下雨水
淋在雨里的杏树更加沉默
它终究成不了夜色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有多少风雨落在它身上
就像我不知道一棵树被孤立起来
是因为它的挺拔还是沉默
这院子里的夜似乎也被那一堵墙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孤独，一半是尘世
虫子的秘密
看见一只褐黑相间的虫子
有一对触角，六条腿，一条尾巴
看似爬着走
碰一下，却跳远了
看了很久
我确定从未见过这样的虫子
在它旁边，又见到
一只蚂蚱，一只七星瓢虫，和一群蚂蚁
那个午后，我把那片山坡上所有的
花草，树木，和虫子
看了一遍又一遍
仿佛要发现那些深藏了许久的秘密
比如这只我未曾见过的虫子
比如我永远都可能见不到的一样动物，植物
抑或一个建筑，一粒尘埃，一束光
无论我在不在，知道与否，深爱与否
它们在那里，各得其所，自生自灭
像我深爱过的万物，互为近邻，彼此友善
同行
昨夜的雪落了一地
父亲走在前头
我像儿时一样跟在他身后
父亲的脚印拖得很长
每一步迈得很小
从什么时候起
他的脚步已这样蹒跚
感谢这场雪
像一面镜子照出了父亲的苍老
和我的疏忽
我默默走到他身旁
天空飘落的雪
和他的头发一样洁白
这一路，我们都没有说话
仿佛每一句都显得多余
就这样走下去
像几十年前那个年轻的父亲
带我走向学校，走向远方
一起走过温暖的岁月
下一站
暮色渐深，一群外出觅食的麻雀慢慢归来
轻轻落在院子里的杏树上
它们累了，叫不动了
月亮爬上来了
像一片温润的白玉，擦拭着天空的沉郁
黑夜如期而来
白昼消失在云朵背后
从来如此，从未改变
只是，夜里的风雨无法预料
往往第二天发现叶子和花朵又凋落了很多
黑夜白昼依次出现
仿佛闪过眼前的站牌
提示着下一站
我不知道，这一条路要走多久
像路旁的树，从未细数过匆匆而去的车水马龙
猫
家中的猫走失以后
母亲念叨了很久
常常也有其他的猫溜达在屋顶或巷子里
欣儿跑出去看了许多次
每次失望地说，不是我家的猫
有一年欣儿得了猫癣
医生说最好不要再养猫了
母亲记住了，欣儿也记住了
本来母亲想从亲戚家再抱一只猫回来
这事让她一再犹豫
不能再养一只猫，让母亲和我的孩子深感不安
仿佛是一个很大的错
她们更加怀念那只走失了的猫
每每提及它在沙发上眯眼的样子
像说起一位正在午后的阳光里安睡的亲人
立秋
昨天，远远地看见
田埂上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开了
走近了，是野菊花
秋天悄悄来了
前些日子，青草疯长了一截
偶尔，阳光很烫
像是要把大地点燃
我以为夏天才刚刚开始
总是困惑于这样的错觉
像那只笨拙的鸟
分不清地里劳作的人和稻草人
麦穗却已渐渐饱满
立秋是一匹快马
让我看到田野的兴衰，那么猝不及防
像有些花来不及看就谢了
另一些花，没有想到就悄悄开了
电线
那些笔直的电线
将辽远的天空裁成碎片
让我的目光也能感受一种锋利和干脆
一群麻雀
把它们当成了驿站
在天堂和人间自由来往
而我只能仰望
但天堂不是用来仰望的
就像麻雀，本不是憩息于电线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