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菜，上海人一向认真
沪语朗读：朱友好
朗读者
原创： 张苏华
来源：夜光杯 2019年12月19日
上海话改写：郭莉
朗读：朱友好
读大学辰光，看到现代文学翻译家曹靖华先生写个一篇文章《忆当年，穿着细事切莫等闲看》。文章讲到伊当年勒勒上海求学，赛过“一枚土豆，落入十里洋场”。伊去拜访鲁迅先生，看门人看见伊搿身打扮，手一甩讲“从后门进去”！曹先生还写到勒勒上海，随便侬白天生活哪能，到了夜里，裤子是一定要整整齐齐压勒枕头底下，第二天着起来好有笔挺个裤缝。
曹靖华先生文章让我对上海人有了最初印象。后来勒上海日脚长了，我对上海人家生活个讲究有了更深一层个感受。有一日跟一位阿姨嘎山河，晓得伊原来是郊区农民，城市扩建，土地征收，伊也就一直住勒搿搭了。伊讲，每天夜里回去要烧三样小菜，外加一只汤。菜是一只大荤，一只小荤，一只蔬菜，汤是日日板要有的，“阿拉老头子要吃老酒个”，阿姨搭我搿能讲。大荤、小荤，迭个是我到上海以后才听说到个。大荤是用鸡鸭鱼肉或者海鲜之类为主烧个菜，譬如红烧肉、葱烤大排、清蒸鱼、白斩鸡咾啥；小荤就是肉配菜，譬如茭白肉丝、青椒猪肝咾啥。不过一顿饭，只有迭个还勿来事，新鲜蔬菜是一定还要有一只个。搿能么，清清爽爽，荤素搭配，葛末才会吃得焐心，“扎劲”。所以上海人家每日天一大早，顶顶要紧一桩事体，是到菜场去买一家门一日天要吃个“小菜”。“小菜”，其实包括大荤、小荤，有肉有鱼有虾有蟹各种食材。乃末上海一清早顶“闹茻”、顶接地气个地方就是小菜场。无论春秋冬夏，晴天雨天，小菜场永远是人声鼎沸。买小菜，无论荤素，讲究个是一个“鲜”字，一定要当天吃当天买，隔夜小菜就算价钿便宜，总归是勿灵光个。
记得有一年春节晚会，小品节目里向，一位演员扮演上海人，讲个侪是上海口音，嘴巴里左一个“小菜”右一个“小菜”，一副滑稽相，引得观众一阵阵哄笑。迭个笑声里向，当然也有对上海人口口声声“小菜”个一种讽刺，好像讲“小菜”就有“小气”“寒酸”个腔调了。现在我晓得，搿种认识是对“小菜”迭个概念、还有对上海人生活方式个一种误解误读。
“小菜”是跟酒店餐厅个“大餐”相对而言个，是指日常生活个家常菜，绝对勿是一撮葱姜、一把青菜个“便宜菜”。上海人家个小菜，式样多，味道好，质量高。小菜讲究节令、时鲜、稀奇、口味，现在还要讲究营养。要是屋里来了人客，或者今朝呒没来得及买菜，也有补救办法，就是到熟食店去买“熟小菜”，啥个酱鸭、叉烧、爆鱼、鸭胗、酱牛肉、油爆虾、狮子头……真正是叫人眼花缭乱。就连南京路、淮海路搿种高级地段，走个几步，也勿断有一家家熟食店出现。所以，侬要是有机会到上海人屋里向吃饭，侬会看到伊拉对生活、对吃饭、对每一顿“小菜”侪介认真、介郑重其事，侬会得感到吃惊。
我个阿婆是宁波人，伊烧出来个小菜我觉着是样样侪好吃得勿得了。但是阿婆讲，姨婆烧个小菜再是顶道地个。是个，姨婆比起我阿婆，烧小菜真个是更加考究。我第一趟吃“苔条花生”、“草头圈子”，侪是勒勒姨婆屋里向。吃了才晓得，油炸花生米，搭配眼翠香碧绿、又有眼海鲜味道个苔条，是一种几化好个美味啊。后来我也勒勒饭店里向吃过，味道就是勿好跟姨婆烧个相比。“草头圈子”呢，油汪汪个猪大肠，搭仔淡淡清香个草头配勒一道，真是相得益彰！上海人实在是讲究食材之间个巧妙搭配。
还有黄豆猪脚汤、百叶包、蛋饺、虎皮鸡蛋咾啥，也是我到了上海再吃着个。百叶包，是用比较薄个百叶，包好肉馅子。豆制品本来就有一种特别个香味道，加上肉香，真是好吃又营养，还一点也勿油腻。搿种烧法，我勒勒北方是呒没看见过个。
我还跟阿婆学过做蛋饺：先拿鸡蛋打成蛋液，再拿一只小铁勺，勒勒勺子里倒进一调羹蛋液，放到煤球炉浪，只要一眼眼炉火个温度，拿勺子轻轻叫转一圈，蛋液就会均匀个勒勒勺子里形成一张蛋皮。乃末再拿事先调好味道个肉馅放进蛋皮个一边，轻轻叫拿另外一边盖过去包牢肉馅，一只蛋饺就做好了。烧汤辰光放几只蛋饺，鲜嫩金黄，实在刺激食欲。
我第一次吃虎皮鸡蛋还是勒勒单位食堂。为啥叫“虎皮鸡蛋”呢？原来是拿煠熟个鸡蛋放勒镬子里油炸，再加各种调料烧得入味，鸡蛋表皮就起了一层深颜色个皱纹，所以虎皮鸡蛋迭个叫法邪气形象，吃起来自然更香。一只普普通通个鸡蛋搿能烧法，对只晓得炒鸡蛋、鸡蛋汤个我来讲，真是大开眼界。
其实，不厌其烦，一丝不苟，追求事体做得更好，做得精致，即使勒勒一日三餐个日常生活中，也一眼勿敷衍，勿马虎，是上海人个一种生活方式，是上海人对待生活个一贯态度。再联想到我勒勒上海个别样所见所闻，点点滴滴，我真真切切觉着，凡事侪要讲究，是深入到上海人骨子里向个行为准则。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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