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老虎灶
沪语朗读：赵永芳
作者：郑自华
沪语改写：郭莉
朗读：赵永芳
阿拉屋里对过有只老虎灶。阿拉此地个马路邪气狭窄，像上海所有小马路一样呒没一点名气。小辰光我对老虎灶也呒没啥好感。
迭个是一幢老式公房，是国民党四大家族个资产。本来整幢房子只有阿拉屋里一家人家，包括客堂间、灶披间、亭子间、三层阁。不过一幢房子最好个部位——前楼，倒是住了别人。听我姆妈讲，伊个阿公，也就是我个老爹认为，前楼正好对牢老虎灶，勿吉利。有一个风水先生看了讲，勒勒屋顶浪向放三只老酒瓶，就可以逢凶化吉；后来又请了一个大师级个风水先生，伊又讲，对过个老虎灶以毒攻毒，勒勒伊自家屋顶浪放了一块镜子，所以阿拉用酒瓶根本就呒没用场了。现在，要解决问题，最好个办法只有拿前楼租拨别人家。想勿到阿拉刚刚拿前楼租出去，上海就解放了，阿拉迭个房子属于敌伪资产，全部收归国家所有，阿拉也就成了房客。原来租出去个前楼自然也归了别人家了。从此，我对老虎灶就有了偏见。
勒我个记忆里向，阿拉屋里是从来也勿搭老虎灶打交道个，因为阿拉有煤气。煤气有两只火头，火头又特别大，用起来清清爽爽，烧水烧饭当然侪是用煤气。不过我对老虎灶还是邪气熟悉个，毕竟开门就面对牢伊嘛。所谓老虎灶，是因为伊个炉膛口开勒正前方，赛过一只张开嘴巴个老虎，灶头后面有一根高高竖起来个烟囱管，正好像是老虎翘起来个尾巴，所以上海人侪叫伊“老虎灶”。
做老虎灶是只苦生活。每日天凌晨三点多就要开工，到了五点多就会得有人来泡开水个。老虎灶是木桶挑水，勺子舀水，人工烧火，白天有空还要到处去寻废木料当柴爿。老虎灶一般有两到三只镬子，顶前头搿只是直接烧开水个，后头两只镬子是利用前头镬子炉火个热量，先加温预热，一旦前头镬子里开水用得差勿多了，后头镬子里热水就马上补到前头个镬子里，搿能，既节省了柴火，又保证了开水供应个速度。1956年，老虎灶组织起来走“合作化道路”，用国营企业个一套模式来管理老虎灶了。
勒老虎灶泡开水，一分洋钿冲满一只热水瓶。单靠迭个一分洋钿，老虎灶是活勿下去个，所以，勒老虎灶门口摆几只方台子，老虎灶收点茶位费，茶客一般侪是自家自备点心搭仔茶叶，吃吃喝喝，天南海北家长里短嘎山湖，散播来自多种渠道个各式各样个信息。到了十点钟横里，茶客开始前后脚回去准备吃中饭了。中浪向，老板稍微歇脱一息，到三点钟横里，又开始忙起来了。伊眼做苦力生活个人下班了。譬如拉劳动车个师傅，一身臭汗，自家屋里向是呒没汏浴条件个，天热马马虎虎勒后天井里冲一把，天冷就板定要到老虎灶汏浴，搿搭汏浴只要八分洋钿。勒勒门口挂块布帘子，里向是只长圆形个大木盆，老虎灶热水源源勿断。迭个尽管邪气简陋，但是热气腾腾，生意兴隆，甚至还有擦背敲背个服务。
想勿到我上班以后，日日侪要搭老虎灶打交道，因为单位跟老虎灶一样是商业服务系统。阿拉单位小，呒没自家烧水个条件，只好到老虎灶泡开水。单位里个大热水瓶泡一只要两分，阿拉侪是先去买好100根筹子。由于老虎灶勿景气，再加有眼小商店附近也呒没老虎灶，乃末职工吃茶吃开水就成为了实际大麻烦。所以上级工会搞调查研究，专门调研小企业职工个吃开水、吃饭、上厕所咾啥具体问题。根据“小额、合理、必须”三条原则，规定职工可以到商店附近居民屋里解决，费用就请居民写张收条。
上海从伊开始建立，就有老虎灶了。上世纪50年代好讲是老虎灶个鼎盛时期，迭个辰光全市有两千多家老虎灶。后首来因为供水系统勿断完善，居民住房设施勿断改进，老虎灶大量减少，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市区老虎灶基本呒没了，到2003年10月，南市老西门最后一家老虎灶关门，从此，市区老虎灶就绝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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