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岚

有一个材料她发过来时,我特别看了一下时间,是凌晨一点钟。

正是一天中的极寒时刻,隆冬的坚冰厚雪覆盖了这座城市。这近代以前被称为大荒和沙碛的荒凉之地,苏武“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十九年的北海,清流人被流放的“西伯利亚”,如今天地如水墨画卷,人们不猫冬,他们劳动、创造和歌唱。冰寒与火热,萧瑟与繁盛,不可能的两极竟然在此神奇地融为一体,同时赋予人鲜明的个性品质。
万籁俱寂,万物沉睡,拖着病体,挑灯夜战。,她咳嗽着,高烧使她浑身发冷。在枯燥的文字中穿行,寻找灵感和思路,电脑前的她,两个手背布满针眼,有一天她还被打错了药。
他,起身为她披衣,加暖手宝。不知他会不会埋怨让他最心爱的娇妻干活的我。反正我听不到。
我们有时愿意夸大自己的高尚无私,可是和他人的境界参照起来,发现自己浅薄渺小得可笑。大宝从没炫耀过她小兵一样的付出和天才般的成绩,只有我,自以为统帅般夸夸其谈而不自知。沉醉于自己密集浮夸的语词森林中,我曾经太骄傲自负。必须有人不动声色一语中的,令我醍醐灌顶,方羞愧难当。
他是铭岚。
我俨然是那个铁石心肠的汤婆婆,没有办法,已经倒下了一个最能拼的一然。人手不足,我还铸就钢筋铁骨,天天撸稿子到很晚,被电脑桌面上一稿二稿三四稿布下的迷魂阵搞得晕头转向。
有一天,铭岚来取我们送给他们单位的音乐会邀请函。想及大宝的默默付出,我真诚地向他道歉:对不住,大宝重感冒我还让她干活,实在对不住啊。
铭岚微笑着说:是,有时熬到天亮呢。没事,年轻人忙点好。
他离开几天了,我们还对那个匆匆走下楼梯的身影念念不忘。又有礼貌又懂道理,关键还那么帅啊。
年轻人忙点好,这句话令老人家我无地自容。
上个月,晚上快十点需要大宝加班,我在出差中,干着急帮不上忙。也是铭岚夜里驾飞车送她到办公室,还帮她打印文件,校对稿子,直至天明。想到他的温存得体,我竟然替大宝流下感动的泪水,并且觉得此时此刻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风中一朵雨做的云。
有些爱,有源源不竭的温暖,天寒地冻没事,冰水加身也没事。有他的护卫,总会安然无恙,苦尽甘来。
苦于时间有限,我一直寒流加持:马上立刻,要快!预习准备,要多!新颖独到,要好!
我看不见他们是父母宠溺的子女,甚至是独生子女,是老人娃娃最需要的家庭主力,是丈夫妻子最深爱最需要他(她)陪伴的人。我只看见海潮一样不断压过来的任务,无瑕他顾,更无心看风景、读人心。如果牺牲自己奉献他人是美德,那么消耗自己消耗他人就是罪过。以雷厉风行的名义,夺取他们的热量,捆绑他们的牺牲,我其实不具备任何一种美德。
可是,暖流来袭。
当千岛寒流与日本暖流交汇时,会温暖整个海域,形成世界上最美的渔场。此刻,密密麻麻滑翔的鱼正形成水中盛大的星云,更多拥有自由灵魂和独特品质的鱼悠然游于其中。这温暖的力量,撼动漫漫时光之海,抵达我们内心最柔软之处,就此不再离开。
我知道那个暖流,那个渔场,都和他同名,叫铭岚。
题图:我先生巫森拍的冰雪鹤鸣湖。他帮我看到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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