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祖宗八辈儿都没脑子！

我们办公室当年还兼着外办的职能。外办的主力小T顺利申请到世界银行贷款项目，去英国诺丁汉公派留学一年。她的外事业务，就由大家分担。

可惜几个人中，会说一句鼓捣猫呢的不到两人，我因会三句英文排名第一，业务推给我时居多。他们中一人没学过外语，一人学的日语，一人说她学过日语，张口竟然是鼓捣阿芙特怒，我听了笑到岔气儿。我曾经学过一年日语，虽然最后只会说两句日语，但日语英语还能分得清，唬不了我。

自从来了英国外教伊丽莎白和买瑞，小屁就跃跃欲试——她们俩个都是二十岁出头儿的美少女，伊丽莎白个子高挑，肤白胜雪，大眼睛长睫毛一忽闪，能立马陷落五十五座城池。买瑞娇小秀美，一口白牙齐得有如刀切。小屁眯着眼睛说:“嗨，她们是真正的洋娃娃！”

小屁本来叫小P，但他没学过英文，非把P读成屁，大家干脆就叫他小屁了。

伊丽莎白的疑似男友从英国来，大家说我一直在学英语，推举我做翻译陪他们去乌兰浩特观光。我知道伊丽莎白他们仨的汉语和我一样，除了“您好、谢谢、再见”嘛也不会说，遂抗议：“我学英语是为考研好不好？又不用练口语和听力，跟老外没关系！愿意去你们去！尤其是小屁你，咋不去得瑟呢？”

小屁哄我：“今天你的活儿我们都替你干了，好不好？”

我的活儿？给领导写材料他们更做不来，我只有苦着脸上车，等着夜里加班写一个大会的讲话稿。

一路上，我要努力把成吉思汗的故事用英语讲出来，还要讲乌兰浩特是啥意思。那时可没有文曲星和度娘，连本汉英辞典都没有，全靠笨想。我脸皮厚，索性迸单词，反正英语又不是我母语，能表情达意就行，谁管他有没有语法错误。

我同时还问疑似男友是做什么工作的？他说了一大串英语，我听懂了一个单词“司机”，马上就明白了。疑似男友就夸我聪明，说他来白城，问路问了好久，就是没有一个白城人能听懂英语。那以后我就找到了英语交流的窍门儿，只要会单词，交流完全没有障碍。我要吹个牛，后来的英语交流课，我是最高分。我还要吹个牛，我还用英语给俄罗斯留学生讲过综合汉语。艾玛，跑题了，这就说回乌兰浩特。

我、伊丽莎白、买瑞和疑似男友四个人在乌兰浩特成吉思汗庙一度引起了围观。那天我穿了米色衬衫，米色色花朵长裙。伊丽莎白穿蓝色衬衫，蓝色花朵长裙。买瑞穿浅灰色衬衫深灰花朵长裙。好像约好了似的。山下的人乌泱泱迅速爬上山，水泄不通将我们团团围住。当年老外在东北实在不常见，人们指指点点看稀罕：“老外！是老外！”“快看，那是个小翻译，鸟语说得真溜啊！”

伊丽莎白回头问我大家在说什么，我答道：“大家在说英国人真美，欢迎欢迎！”伊丽莎白马上带着疑似男友和买瑞向人群挥手致意。人们哈哈大笑，他们似乎觉得老外比大庙还有看头。因为又要爬山又要绞尽脑汁想英文，那天我累得差点没吐血。

真难为了我这个连He和She都分不清的人。当时我就想，唉，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要不就像小屁那样学日语，要不就好好学英文，也不至于受这份洋罪了。后来，我果真发奋学习，进入课堂和学生们一起学英语，英语老师还是我高中同学。

那天晚上回到本市，办公室那几头可爱的“大蒜”早已在饭店点好菜等我们了，好事儿他们一点不落过儿。小屁忙前忙后，他虽然英文一窍不通，但会比划，还做鬼脸儿，逗得伊丽莎白和买瑞张大了嘴哈哈直笑。

过了几天，买瑞来问我：“屎老外是什么意思？”我回头目光一扫，见小屁身子一矮，知道是他惹的事儿。赶紧对买瑞说：“这是表示亲切的意思。”

可是她穷追不舍：“那我可不可以说屎中国人呢？”唉，我简直不知如何回答了，真愁人哪！

等买瑞走了，我厉声喊小屁：“哪儿躲？给我过来，你又在买瑞她们面前瞎说什么了？”

他走过来，微微低头，笑着搔头发：“前几天她们不是水笼头儿坏了嘛，我去修。后来我想抽颗烟，那个买瑞嘀哩嘟噜一通说。我一下明白了，是说在英国男士如果要抽烟得问在场的女士可不可以抽。我就问，那我现在抽支烟可不可以？哪儿知她说不可以。我就站到门口去，向外抽一口烟再向门里说一句话，一来气，就说：死老外死老外！谁知道她他妈的学得还挺快！”他平翘舌不分，把死说成了屎。

后来伊丽莎白和买瑞的汉语大有进步，终于可以和小屁自由交流了。他教了不少骂人话给她们。比如伊丽莎白制止别人乱丢垃圾，人家说她有病，她请教小屁该如何回敬。小屁说：“你可以这样说，你才有病呢，你全家都有病，你祖宗八辈儿都有病！”

小屁手巧，经常去伊丽莎白和玛瑞家为她们修东补西，你知道，过去咱中国的民居下水、暖气、马桶什么的问题多多，小屁服务的机会也就多。

为了对小屁辛苦付出表示感谢，她们要送小屁礼物，问他喜欢什么，他大大方方地说：“我想要一盒你们英国的烟。”

伊丽莎白和我抱怨：“你们中国人为什么用烟做礼物，这不是害人么？”不过她还是托疑似男友给小屁捎来两盒英国烟——她们知道在中国送礼物讲究是双数。小屁接受礼物时还教会了伊丽莎白一句俗语：“饭后一颗烟，赛过活神仙！”

小屁多次启发伊丽莎白和买瑞：“我没女朋友呢，也不介意去英国定居哦。”她们却在这一刻汉语退步，听不懂了。我们就笑小屁自作多情。小屁感叹：“这英国美女啊，真没脑子！”话音未落，伊丽莎白道：“你才没脑子，你全家都没脑子，你祖宗八辈儿都没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