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微小说)
老太太病了,一直卧床不起。儿媳因为横在眼前爬山涉水也难以逾越的坎儿,刻骨的心结,一次都没有来看望。儿子面对病病殃殃的母亲,几次开导她说,妈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放低身段认过错有这么难吗?可今天的这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母亲这么大岁数,拧了一辈子,随她去吧!
刚才还眼睛游离,有气无力的老太太,猛地坐起来,手指儿子鼻子,叫兇起来,你个窝囊废,老是说我错,我错什么了错,我看都是你给惯的,你就惯吧,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接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起儿媳,又是矫情又是不孝女,甚至“读了这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样难听的话都给翻箱倒柜骂了出来。
儿子怕年近古稀的母亲情绪上来了,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便赶紧宽慰母亲,都是我不好,做儿子的不是,你要打要骂就冲我来,说罢便紧紧抱住母亲,不再撒手。
话又说回来,他内心虽然十分难受,几度哽咽,却没有一点责怪妻子的意思。因为事情的发生,换了谁都很气愤,妻子赌气是一个方面,妻子心中,无限放大的阴影是另一个方面。
她来自北方,却有着江南女生特有的姣美纤弱。他来自江南,却有着北方汉子独特的雄姿英发。她和他是大学里情投意合的同学,最终喜结良缘走到一起,也算是你恩我爱,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缔造一双。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里始终有个解不开的心结。这是她多年的怨,多年的恨,也是多年挥之不去的痛,好似一块心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日子过得淡而乏味,无滋无味。
作为先生,他知道妻子这块心病,或许今生没药可解,只有尽可能显示出男人的智慧,逗她开心,历经了无数多个日日夜夜,可收效甚微,并不令人满意,所以,他更多的是陪同她,让她依靠着肩膀,唉声着她的哀声,叹息着她的叹息,谁让她是他的枕边人,心上人呢。
事情可以追溯到二十多年前,调皮而又稚憨的4岁儿子幼稚班放假了,婆婆说想接到乡下住几天,她本不愿,因为儿子在身边很放心。再说了,儿子一下子离开身边,她也不习惯。
先生说话了,我妈这是疼爱孙子,你就让她接回去住几天,或许回来之后,吃得结结实实,白白胖胖的,你都不敢相认。先生都这样说话了,她还能说什么。
婆婆也说话了,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自己的孙子,我疼他还来不及了,不会有什么闪失,我决定这些天哪儿也不去,寸步不离,就在家好好照顾我们家的独苗苗,宝贝疙瘩,儿子的儿子,奶奶的乖孙子。
她看到婆婆眼中流露出来的迫切,也看到先生眼睛里尽是爱母心切的温柔,心中那不经意间的咯噔,转瞬即逝。她想可能我真的想多了,好了,那就成全她吧,让老人享受一下人之幸福,天伦之乐,让儿子知道,奶奶是多么爱他疼他,多么喜欢他,也让先生明白,她这个做妻子的是知道感恩,通情达理的。
也许想儿子心切,终于等到休息日,她决定去乡下看望孩子,询问先生是否一块回去,先生让她先去,他晚些再回去,她说那好你开车小心些,晚上天黑慢点儿。临出门了,她又一次关照先生。先生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一生的依靠。
她是打的回婆婆家的,好在距离也近,半小时路程,很快就到了。
归心似箭,马上就要见到儿子了,她内心是何等的开心,初为人母的喜悦,油然而生,母子连心,虽然分别仅仅几天,她却想儿子快想疯了!
下了车,两腿生风地疾行,到了婆婆家,眼前的场景让她目瞪口呆,几乎惊掉了下巴。
婆婆全神贯注打着麻将,连眼珠子都不带转动一下,4岁儿子就在一旁,婆婆为了不让他到处乱动,给他脚上扎了根绳子,更可气的是,还有一条狗,农村的狗本身就脏兮兮的,又是只老狗,不堪入目,狗腿上也系着根绳子,两根绳子的另一头,就系在她坐着的屁股下面的凳脚上。
婆婆这不是把孩子,自己的孙子当人养,而是在当只狗在养!
更令她生气的,那只狗正用舌头舔着孩子幼嫩的脸,儿子呢,还在嘎嘎嘎嘎的笑个不停、这么小的孩子,全然不知道什么叫脏,什么叫危难,什么叫胆战心惊,她看到眼前的一幕,脸都快泛绿了。
肺都给气炸了。她连一声妈都没叫,径直走过去,随手解开孩子脚上的绳子,赶紧抱起孩子飞快逃离。做婆婆的,以及几位麻友,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和孩子已经从眼前消失了。
她是赌着气流着泪抱着儿子回的家,伤心欲绝的她在离开时,气呼呼地回头看了看,这是什么婆婆啊,还有个做妈的样子吗,怒火中烧的她,吐口而出,气死个人,呸!
虽然这是大不敬,但一个呸字出口,她明显轻松多了。
就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跟先生讲了。就这件事跟婆婆结下的梁子,她跟先生讲了。此再无这个妈妈,也别想我再叫她一声妈,她也跟先生讲了。先生明白这是做母亲的所犯的不可饶恕的错误,除了摇头还是摇头,而嘴上呢,便是一句接着一句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从此,她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再也没有叫婆婆一声妈,只是这诺言似乎有些沉重,压抑,甚至于窒息。从此,她也再没有踏进婆婆家,哪怕半步。先生感觉做人挺难的,一边是心爱的妻子,一边是生己养己的亲妈,两边都不敢得罪,再说了,老婆这块心结,注定了她一辈子跟自己的婆婆,他的妈较上劲了,死磕到底。
而婆婆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不就是给孩子系根绳子,我这不也是为了孩子安全,不让他到处走来走去,遭致磕磕碰碰,惹出什么麻烦,一辈子不依不饶的,至于吗?
即便就在此时,她独自躺在病床上,还在不依不饶,一个劲地说着儿媳这不对那不好,说到关节眼儿上,不思悔改地又怒骂了儿媳一声,嘿,真是有人生,无人教,骨子里坏得透透儿的女人!
注:图片选自网络,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