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辉华专栏】张荫麟之死 / 开普饭

张荫麟之死

作者：万辉华

浙江大学西迁到贵州遵义后，史地系教授张荫麟的大名常见诸于时任校长竺可桢的日记上，从他于1941年开始吐血，到1942年10月24日去世，大抵一年多的时间，才37岁，可谓英年早逝，浙大人为之惋惜。

张荫麟是如黄侃一般述而不作的学者，一生唯出版《中华史纲》，薄薄一本，才写到东汉。天不惜才，假以长寿，其《中国史纲》恐怕是一部足以在史界立一家之言而自成风格的巨著。

从竺可桢的日记零星勾勒中，可以见到张荫麟的一些治学的蛛丝马迹。

1941年6月，经浙江大学史地系主任张其盷之奔波联络，取得蒋介石、陈布雷的支持，拟创刊《思想与时代》杂志，旨在根据三民主义讨论有关学术与思想，组成为一个由钱穆、贺麟、张荫麟、郭洽周、张其盷为编委的阵营。蒋氏每月支助七千五百元作为办刊费用。由张其盷任主编，编辑部设在浙江大学文科研究所。

随后，张荫麟的论文不时在《思想与时代》上刊发。当时稿酬不高，一千字才百元。因其时谷物、食油飞涨，靠工资维持生计难。一些教授写文章或兼课成解决困难之办法。

张荫麟是一个书痴，嗜书如命。一盏桐油昏黄的光下，从宋人文集笔记里搜集材料，常读到深夜人阑，作文甚至达通宵。父母早亡，与妻子分手，没有子女，唯有与书为伴，方能得到慰藉，据他的同事王焕鏣在《张君荫麟传》称，“平生志在通史，于有宋一代故实，尤如习而乐道之。”

在浙江大学1942年6月21日的“中国近代文学之代表人物”的演讲中，由张荫麟讲章太炎，张其昀讲梁启超，郭洽周讲鲁迅，听众云集。张荫麟称章太炎受英美政治影响，主张放任主义（也即自由主义），晚年致力于通俗散文。而张其昀则称梁启超为革命者，其政见与孙中山先生并无大异，郭洽周肯定鲁迅有阮籍、稽康的山野之气。章太炎、梁启超、鲁迅不失为中国近代史上卓越的思想家，张荫麟们限于当时的政治环境，不能过多地为章、梁、鲁的思想而展开讨论。在台下做听众的浙大校长竺可桢，记述了他们主讲的内容，基本上持肯定的态度。

刚开始，人们以为张荫麟犯的是肺痨，把他送到贵阳中央医院住院，精神尚佳，血压过高，病在肾脏。竺可桢代表学校去看望他，并叮嘱他静养身体。后来他的病情稳定后，就回到了学校。

不久，张荫麟鼻子出血，一个星期日夜不能入睡。他只好住进了学校的卫生院。随后，病情越来越严重，小便不能排出，肾脏已坏。学校趁同事去重庆拟请大医院的专家来为他诊治。

可是，他的病情急转直下，人们来探视他，他不认识人，而且不能讲话。

在重庆的专家正在来的路上，张荫麟却去世了。在他安葬入土后，浙江大学为他举行了追悼大会，中央研究院负责人翁文灏和著名历史学家陈寅恪发来了挽诗。

浙大史地集的同事，还特地为张荫麟设一研究室，名曰“东莞室”，因为他是广东东莞人，把他的遗著及遗物陈列于室内，对这位卓越的历史家予以纪念。

张荫麟虽然只活了37年，死在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期，但是他的死却惊动了蒋介石，蒋氏为此送了溥仪万元，国民政府教育部送了五千元，为一个贫寒教授办后事。竺可桢校长在自己的日记里，把张氏的病情随时作了记录，由此可见他在浙大和同事心目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