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在我的内心深处藏着一种观点:同是那个月亮,故乡的月夜更富有亲切。说不清楚因为什么。除了西藏,大陆很多地方我都去过,也见过许多有月亮的夜晚。戈壁滩上的月亮很大很圆,泛蓝透明,边缘亮着白晃晃的白光。月光像水淌满了地,大漠明亮得人影可见,却一点儿也不耀眼眼,十分温顺。
此时起了风。大漠的风喜欢一路咆哮,刮得人脸生痛。荒草用力贴紧了地,风夹着沙砾无情地剥离着大地上的一切,像是要把它连根拔起。恍惚之间沙土飞扬,月亮说没了就没了,夜里一身鬼气。大海上的月亮很喜欢躲迷藏,但又很秀气,宛若一颗少女心。落日还未入海,月亮就升了起来,到半空了吧,突然又躲进云朵里面,再突然又从海的另一面爬上来。月亮的颜色也是经常变幻的——我甚至见过红色的月亮。红色的月亮让人很是疑惑,以为是石油钻井台上燃烧的火,海面上升起的月亮是否属实都没有把握。草原上的月亮总是不慌不忙、慢吞吞的从地平线上钻出来,更像是被模糊的草原挤牙膏式的吐出。看它吐到一半,人没了耐心转身走开。再回头,月亮已挂在苍芎上,一颗夜明珠种进了天幕上。总让人觉得少了点灵气。看高原的月亮是在缅甸。或许因为异国他乡的缘故,总感到它百般不如意: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月亮是怎样升起来的,有一丝亮光在大山背后吧,突然就和山巅粘在了一起,直到天明还和大山痴缠。这时缅甸的朋友便骄傲地说,看,我们是被月亮眷顾的人。我说,嗯,对、对!
说到底,我最喜欢而又经常看到的,还是故乡那浅缓起伏的丘陵地带之上的月亮。在故乡,一有月亮的夜晚我常常徒步在村子里,在村口、在坡地上、在马路上游走。一个人贪看静美的月色。大地的曲线是多层的,月色的深浅也一一过渡,从皎洁到白灰,从白灰到黝黑。而最接近月亮之处则一派瓦蓝,那是山村特有的月色。有时候有如折带的云层绕在月亮的周围,有时候是毽子般的竹林成了月亮的托盘。溪流上如缕的水烟飘进月色去,化掉了;长辈的故事在风中摇曳,也摇进月夜,变成儿时的美梦。一天夜里,父亲抗着犁头牵着牛走进月夜。犁田晚归的父亲因为太累了,上坡时,双脚在坡上一直打滑,肩上的犁头一扬一杨,很是危险。后面的牛看见了,就将自己的角顶着父亲要跌倒的身子。我不禁热泪盈眶,一种无法描述的悲怆浸透全身。勤劳的父亲啊!他用单薄的身子艰难的为家人撑起一片祥和的月色,我很羞愧。我突然想到就人生而言,长大只要一瞬,成熟只是将忧虑贩卖给了沉默。故乡的那个月夜,我曾经反复思索这个问题,为什么故乡的月夜会那么丰富。是曲线?是层次?是人物活动?抑或是角度的众多?
故乡为何给人以这种感慨?我是说不清的。关于这个话题,一切的学术解释都是浅薄的、雾里看花的。只能说:故乡就是故乡。人在故乡看月色,月缺月圆、万般滋味,但有一种感觉却生死如一:最美,莫过于故乡的月亮!
※邹謇,一个痴迷写作、国画,喜欢花花草草的中年大叔,已出版散文集《淡淡的槐花香》,著有长篇小说《太医令》,《冥图》,《春野小村长》,《我们的青春拐角》等作品。多有疏漏,烦请斧正。感谢您的阅读、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