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锦斌 | 林中上金贝

作者:徐锦斌

风声里,留在脑海里的,是我初见的上金贝:森林。古寺。残墓。

就村舍而言,上金贝似乎是一个平面,殊无纵深,只见几栋房屋一排白灰粉墙,在人造的池子中伴着垂柳揺晃着崭新的颜色……

只有村后那满山的树木,才把上金贝引向了高处和深处。走向密林,这是一个奇异的开始。在山脚路旁,你遇见一棵大树,这一棵树,长成了三棵不同的树,抑或,也可以说是,三棵不同树长成了的一棵树。绒毛润楠,小叶榕,梨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死与共,彼此不分。它(或它们)像魔术师,摇曳身形,变幻姿容,而后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

你,拾级而上。留连的脚步穿越那原始次生林的茂密幽深。虎皮楠,闽粤栲,米槠……若干钉在树干上的牌子,提示了名称。初识的陌生感觉,似曾相识的原乡记忆,就隐约地搅浑在一起。除此,更多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无知的相遇。

太阳光以隐身的力量轻微而悠长地穿越密林的枝枝叶叶,凌空垂临,林间厚积的落叶,斑斑点点地承受了那一束束光明。在喧闹的世上,谁能宁静似一抹阳光?谁能沉黙像一棵树木?谁能安祥如一片落叶?

清瘦的竹子,在大树旁站立着,细长的叶子,遗落了萧疏的影子。

密林中,你看着青苔白斑的树樱,目睹它的病,感悟它的美。可是,世间,谁只有病,而缺了美?

在这春天将尽的季候,冬眠的蛇是否醒来?在树林里,你唯一的恐惧是在不知不觉中冒犯了哪一条蛇。几年前,在上金贝林间步道行走,只听见身后的朋友老到地提醒说,没事,这儿有一条蛇……你回头,那蛇,就在你刚刚迈步跨过的台阶之间……小蛇而已,长不过半米左右。朋友随手拣来树枝,把它挑起,那是一根屈曲挣扎的斑斓的绳子,挥舞着三角形的头。别伤着它。让它走吧。它逃窜而去。后来比对花纹,一番辨认,那该是五步蛇吧。五步蛇是尖吻腹的别名,在江湖上还有个诨号叫百步蛇。百步,五步,均极言其毒性的威力,闻之令人胆寒。有关资料如此描述尖吻腹:性格凶猛,攻击性极强,毒牙较长,头部可大幅度旋转……

爬山过岭,走出树林,抬眼望,便是田园中的古寺,金邶寺。据称,金邶寺肇建于唐代,清代乾隆以后趋于衰落。进出山门,因缘际会。那时的金邶寺简陋极了。寺院边,堆着些木料,看样子正准备大兴土木,修缮扩建。千年万劫,古迹遗存,几许冷落,如何追怀?来去随缘,转头间,唯念起它那时的一份素朴清寂。该明白,所有旅途,所有走过的地方,所有过眼的景色,所有来往,所有重逢,所有陌生的邂逅,所有道别……都必将是渐行渐远的昨天的一场梦。

而后,去看了那座墓。残碑断碣,委地横陈。草木凄凄,荒凉落寞。这果然就是建文帝的墓葬吗?风声里,论说纷起,众口喧腾。上金贝古墓,遂成谜团。破解谜团,探究真相,从证据推定结论,从结论推定证据,两条道,你走哪一条?

从今天的角度看,上金贝离市区很近。但在过去,公路不通,车马不走,它终属山中一隅,难免偏僻。从前,畲族同胞在这里筑舍结庐,栖息劳作,其艰难困苦可以想见。而这一切,随着交通的发展、旅游业的兴起,情形为之一变。

若干年后,重访上金贝。谷雨前夕的上金贝,数百亩蜜柚树,一派浓绿,蜜柚花含苞待放,幽香奇异;葡萄藤吐露着浅绛的嫩叶,爬上了廊架。成排的丁香花,开得无忧无虑,“丁香空结雨中愁”,似乎只停留在戴望舒的诗意里。道路旁,野生野长的覆盆子,羞涩地挂果;山谷中,几树樱花,花期过尽,只见绿叶青果的娇嫩……

你走过了,上金贝还将在这春天里停留多久?

2013年4月16日午间完稿

2018年6月9日早晨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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