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展评委:“燥笔”用的时候要慎重!

历代书论主要在工具、创作环境、技法及形态层面讨论“燥”。工具的“燥”主要指笔墨纸砚的质地干燥。

陈槱《负暄野录》曰:“砚忌枯燥,则易吸水;墨忌濡湿,则易昏滞;笔忌干捺,则毫随胶折。”

赵孟頫《松雪斋论书》:“盖纸有厚薄、粗细、燥湿,墨有浓淡,用墨有轻重。”

燥砚、燥纸、滞墨、干笔都不利于书写,因日常流利快捷的要求,书写工具都指向润泽光滑。孙过庭《书谱》在谈创作的“五乖五合”时说“时和气润,三合也”,“风燥日炎,三乖也”

天气炎热干燥,不利于书法创作。《兰亭序》就是在“惠风和畅”的舒适环境中创造的优美杰作。技法及形态上运用“燥”主要针对墨法,强调“燥”与“润”的辩证运用。

比如欧阳询《用笔论》:“其墨或洒或淡,或浸或燥,遂其形势,随其变巧。”孙过庭《书谱》:“带燥方润,将浓遂枯。”姜夔《续书谱》:“凡作楷,墨欲毛然不可太燥。行草则燥润相杂,以润取妍,以燥取险。墨浓则笔滞,燥则笔枯。”

书写过程中水分逐渐变干自然产生湿润到干燥的线质变化。湿润时摩擦力小,笔迹流利,为防止积墨泅墨而快速运动,造型圆润丰美;干燥时摩擦力增大,必项下力停驻顿挫,不断绞锋裹锋,变换接触点,与纸面继续摩擦,产生支离斑驳的墨点和效线。

字因润而妍丽,因燥而险劲,结合运用,变化多端。书论总体强调不可太燥,把握中和得宜的形式美原则。

比如董其昌《画禅室随笔》:“用墨,须使有润,不可使其枯燥。”陈绎曾《翰林要诀》:“水太渍则肉散,太燥则肉枯。”有的书论以“火气”来诠释“燥”,如清袁爬《毗邪台山散人日记》录周福清论楷法忌宜,忌“火气,宜洗字势之剑拔弩张,及一开之间大小不符、一字之体轻重互异是也”“宜得水气,谓润而不枯,清而仍胶,衡文者于此规福泽也”

包世臣《艺舟双揖》曰:“曲直之粗迹,在柔润与硬燥。凡人物之生也,必柔而润;其死也,必硬而燥。草木亦然,柔润则肥瘦皆圆,硬燥则长短皆扁。”

燥润中和的形式美追求背后其实是古人贯崇尚的生命美,是欣赏正常的润泽饱满的生命力状态。

但在审美形态中有一些非正常的生命形态和心境,往往只有运用“燥”笔才能营造出相应的书法意象。孙过庭《书谱》譬喻道:“假令众妙攸归,务存骨气;骨既存矣,而遒润加之。亦犹枝干扶疏,凌霜雪而弥劲;花叶鲜茂,与云日而相晖。如其骨力偏多,遒丽盖少,则若枯槎架险,巨石当路,虽妍媚云阙,而体质存焉。若遒丽居优,骨气将劣,譬夫芳林落蘂,空照灼而无依;兰沼漂蓱,徒青翠而奚托。”

显然凌霜雪的萧疏枝干、体质峭硬的枯搓巨石,这些意象用燥劲的笔法更能表现。“燥劲”关乎书法的“体质”和“骨气”,比遒润和妍丽更为根本、重要。姜夔《续书谱》曰:“故书丹尤以瘦为奇,而圆熟美润常有余,燥劲老古常不足,朱使然也。

由于朱液滑润浓稠,写出的字往往“燥劲老古不足”。燥笔运用不当,流于寒俭粗糙,运用高妙,则会产生劲健、苍老和古拙的审美效果。这在晚明张瑞图、倪元璐、王铎等草书家的作品中表现最为典型,比如王铎的草书《杜甫秋兴》,在长达斗2米的横幅中,大量燥笔的掺入,产生潦倒悲枪而苍茫的意境。所以梁嵘评:“王觉斯、张二水字是必传的,其所以必传者,以其实有一段苍老气骨在耳。”

徐渭的大草作品也多燥笔,但更多表现的是绝望人生的竭力挣扎,如草书诗轴《一篙春水半溪烟》,“中”字和“人”字的末笔顿挫提按,仿佛坎坷贫瘩的人生血泪纵横,其落魄颓放,非燥笔不能造其境。孙过庭《书谱》曰:“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验燥湿之殊节,千古依然。”

对比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苏轼的《黄州寒食帖》以及中晚明的草书名作,润笔更适合表达优美舒畅、旷达平和的心境,而燥笔往往有助于悲愤、激越、砥砺等带有痛苦情绪的表现,古今创作皆充分调动不同的燥湿比例表达不同的心绪。

“燥”与“枯”关系紧密,但“枯”从枯笔、枯润到枯劲、枯淡、枯寂等,既在技法层面上运用,也上升到风格和意境层面上运用,而“燥”主要在技法层面运用,因燥笔产生的相关审美形态多样,要与其他技法和形态结合,才能产生完整的风格和意境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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