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纯柏——“指路牌”导引下的冤枉路——援越抗美记忆之六
“指路牌”导引下的冤枉路——援越抗美记忆之六
文/铁十三师六十二团蔡纯柏
1968年初夏，越南奠边府已经有点热了。为避开中午烈日，我们四营几个连的文书约定赶早去团部送报表、领军械。对于团部的位置我们是陌生的，只是刚到奠边府的那天夜里，车队从团部经过，有点大概印象。
一般情况下，战士是不允许单独外出的，节假日也不例外，这次我们外出可以放松一下心情。一路上，景色强烈地反差，一面是弹坑累累，焦土片片；一面是香蕉、龙眼、木瓜等热带作物欣欣向荣。一面是刺鼻硝烟令人窒息；一面是木菠萝诱人的香甜味馨入肺腑。一面是炸弹燃起的余火仍在燃烧；一面是奔腾的山溪猛烈冲击着阻挡它前进的巨石，发出阵阵轰鸣。一面是城镇被美机炸得房倒屋塌；一面是深山密林中的村寨鸡鸭成群。这种反差既反映出敌人的兇残，又衬托出越南人民泰山压顶不弯腰不屈不饶的斗争精神。我们在反差巨大的画面中前行，在不和谐的心境中赶路。
刚进入一望无际的奠边府平原，远处就传来敌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浩瀚蓝天、金色阳光下的宁静。我们本能地跑向田埂隐蔽，立即被附近劳作的农民拦住，示意我们与他们一样下蹲，这样不易暴露目标。瞬间，几架超音速超低空飞行的敌机从我们头顶上呼啸而过。这次敌机未炸，是未发现我们，敌人想不到在没有任何遮挡的大平原上，大白天会出现几名中国军人，这就是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越是敌人鼻子底下往往越安全的辨正道理吧。
敌机在平原上空转了两圈后，突然对山区和平原交界处的一个目标，连扔了好几颗炸弹，顿时浓烟滾滾，弹石横飞。据说炸了我们一个连队，有两名战士牺牲了，其中一人被炸飞，连长派人找他尸体，结果在灌木丛中找回一条腿，经辩认却是女人腿。原来这次轰炸还炸死了两位越南村民。
敌机走后，根据那天夜里的印象，我们向平原南部边缘行进，看到前面有三条山沟，团部到底在哪条山沟，大家说法不一，一位说好像在左边，一位说好像在右边，还有一位说好像在中间。我说不要争了，我们先朝中间山沟走，如果走错了，再到两边山沟也方便，大家一致赞同。走着走着，看到沟口一片密林中，堆着一堆又一堆小山似的麻袋，麻袋顶上盖着巨大蓬布，醒目地印着“中国大米”字样。我们兴奋起来，说这就是指路牌，说明团部可能就在山沟深处，大家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山沟蜿蜒幽深，大树遮天蔽日，溪水清澈见底，正是部队驻扎的好地方。走了很长时间，路过一个寨口，正准备稍事休息，十几条狗从寨中冲出，围着我们汪汪直叫。我们正犯疑，一位村民从寨中走出，估计我们走错路了，指着左边那个山沟比划着，意思是说，你们部队在那个山沟中。根据他的指点，我们又折了回来，向另一个山沟走去。
下午一两点，我们终于到达了团部，一位领导亲自送我们去吃饭，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这顿饭吃得特别香，不仅是饥饿，更是一种情节，一种白走冤枉路的孩子找回家的情节。
团部一位老乡告诉我，我们走错的那个山沟，是越南的一个物资中转站，我们看到的中国大米是中国援助越南粮食的冰山一角，我国还援助了很多其它物资。根据有关资料介绍，当年我国援助的宗旨是，只要越南需要的，我们优先供给。在这一宗旨的指导下，我国在自身经济比较困难、粮食比较紧缺的情况下，全国人民节衣缩食，大力援助越南粮食、武器等物资，总价值达250亿美元，相当于现在万亿甚至几万亿元人民币。可以说，越南抗美救国战争的胜利，不仅有我们30多万援越抗美将士青春、热血、汗水的铺垫，1400多位英烈惊天地、泣鬼神、血洒疆场、铮铮铁骨的支撑，还有全国人民的无私援助。除精神因素外，从某种意义上说，打仗就是打后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食、没有武器，或者我们不能保障公路、铁路的畅通，把粮食、武器运到前线，战胜美军就是空话，难道能饿着肚子、赤手空拳与美军战斗吗？
退休前，我与有关同事聊援越抗美故事，其中也谈及白走冤枉路的小插曲。一位同事说，对于那些负心人来说，你走的援越抗美之路不也可以说是白走冤枉路吗？我说不对，我们援越抗美是正义之战，决胜之战，正因为援越抗美，才使美军不敢越17度线半步；正因为援越抗美，才改变了战场上军事力量的对比，把我们的头号敌人美军赶回老家。援越抗美与抗美援朝一样，都是艰苦卓绝、震惊中外的伟大战争，不仅大大弘扬了国威、军威，而且极大地拓展了我国的战略空间，意义极其深远。同时，这场战争也使我确立了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由此可见，不论从何种角度来分析，我走的援越抗美之路都是非常有价值的人生之路，而非是白走冤枉路。今后，祖国如有征召，我将义无反顾重返前线，“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同事们点点头，并投来信服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