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第11章 最尊贵的是猪(1)(田野曹国宏著)
穷不离猪,富不离书。养猪是农民致富的最好途径。
不过,丹花要办的是一个大型养猪场。猪的品种不要一般的。一般的猪二年才能出栏,速度慢,成本高。丹花想养淅川黑猪。淅川黑猪生长速度快,成本低。
丹花产生养猪的念头是因为听了一段关于秦香梅的新闻广播。这天早晨,丹花与顺阳正坐在院子里吃早饭,挂在门口的广播响了。广播里,一位播音员用蹩脚的普通话道:
昨天,《南阳日报》头版头题报道了一篇题为《“淅川黑猪”横空出世》的新闻。淅川黑猪是由我们淅川县城西关猪场培育出来的,工程项目的承担者是毕国宝。淅川黑猪采用冷配技术,具有生长速度快,抗病能力强等特点……
听完这个新闻,丹花激动得张大了嘴儿。毕国宝还活着?难道毕国宝没有死?这个毕国宝是那个她曾昼思夜想的毕国宝吗?丹花想着无论如何自己该去西关农场走一趟,一来她想看看这个毕国宝到底是不是那个救自己婆母的毕国宝,二来她想即便不是,她正好向他请教请教,学学经验,真正办一个规模大一点的养猪场,带领社员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
当然,丹花在找毕国宝之前,决定先把猪场办起来。养猪需要一个责任心强有养猪经验的社员当饲养员。李丹花想到了杠子爷。可是,自从九叔公去世后,杠子爷一直疯疯癫癫的。只有丹花知道杠子爷的心病,她知道只有自己能医好杠子爷的病。
杠子爷与九叔公是同辈儿的。九叔公死后,杠子爷就是白家庄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杠子爷是一位会过光景的精明人,可是,他这一辈子没有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他的一生,经历了三次大的挫折。
第一次是在旧社会。那时候,杠子爷曾经在白顺阳父亲的商铺里当相公。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辛辛苦苦攒了半辈子,回家买了一亩水浇田。满想着能够过上舒心的日子。谁知,时间不长,淅川解放了。杠子爷好日子没有过上,土改的时候,因为那一亩田,被划为中农成分。为此,杠子爷气得差一点上吊自杀。
第二次是青海支边。1959年春天,杠子爷的儿子家福和儿媳梅花到青海支边。第二年,杠子爷与老伴儿也跟了去。人们都说那里是“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这话一点也不假。恶劣的自然条件使他们无法适应。这且不算,后来连吃也保证不了。两万多支边人往回迁,有五千多人死在了路上,家福的母亲离家还有一百多公里的时候,一头栽倒在路上,再也没有起来。
第三次是白家庄拆迁。杠子爷一家从青海回来,房子没有了,户口没有了,口粮没有了。九叔公召集家族里的人,帮忙为他在村头盖起了三间茅屋。可是,全家人刚住上没有几年。因为丹江口大坝合拢蓄水,又被拆掉了。这一次搬迁的时候,杠子爷是死活不搬。九叔公说,老杠子,你只要搬迁,到了迁入地,我给你一亩田做自留地。可是,土地没有分到手,九叔公又死了异乡。
杠子爷不明白自己的一生怎么会如此坎坷!用淅川人的话说,杠子爷是跑得快了碰上鬼,跑得慢了鬼撵上。反正,一句话,走背时运。
丹花想,如果把虎头山下那些荒山拿出一部分,分给一家一户,出去杂草,种点菜什么的。一来可以医好杠子爷的病,二来可以调动社员种地的积极性。
那个时候,如果把生产队的地分给每家每户,那可是搞资本主义,要担很大风险的。弄不好,会被打为右派,拉到公社里批斗。
丹花不怕。丹花只认一个理儿:不管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首先要让社员吃饱,穿暖,不挨饿。要是人都饿死了,还咋建设社会主义?丹花召开了一个队委会,把自己的想法给大家说了。这个决定让白家庄人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家家户户有了自留地,生活就有了最低保障。害怕的是这事儿要是捅出去,丹花的队长就干不成了。没有了丹花,白家庄人真不知道怎么过。
丹花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她从虎头山上的荒山里拿出了24亩,不论人多人少,每家半亩地。丹花说,这地叫自留地,是补贴家用的。以后,哪家的孩子结了婚,分了家,生产队再给他分半亩。要是上面来查,就说是各家自己开的荒山,这样就没事儿了。还有,自留地自己找时间侍弄,不能耽误生产的劳动时间。
自留地分到户儿,杠子爷的病就好了。这个老杠子就是一门心思想着地。自从有了自留地,他便一整天一整天在自己家的自留地里挖呀,刨呀。他把那块地刨了三七二十一遍,刨得像面缸里的面一样松软。
杠子爷的病好后,丹花就任命杠子爷当了猪场饲养员。杠子爷有了自留地,又当上了饲养员,疯病就完全好啦。建猪场的时候,谁要是偷懒,谁要是把把墙砌歪一点点,哪怕是一块儿土坯,他就要骂。
年轻人爱开他玩笑,说:“杠子爷,你是不是又疯了?”
杠子爷说:“你鳖娃儿们别高兴,谁要是拿猪场给老子开玩笑,我就是真疯了,也不会放过你!”
有了这个“缺根弦”的人当饲养员,谁还敢乱来呀!
猪场建好后,丹花便去找毕国宝。
国营养猪场在县城西关附近。一个上百亩的大院子被一隔为二:前面的小院是办公区;后面的大院是生产区。大门口挂着一个很大的牌子,看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丹花来到大门口,抬眼看了看牌子,刚要进门,却被看门老汉拦住了。
老汉说:“不是我不让你进,这里是养猪场,进去要消毒。没有场长允许,外人是不能随便参观的。”
丹花正在为难是进还是不进的时候,猛然感觉到身旁站着一个人,她扭头一看,正是毕国宝。毕国宝正推着一辆自行车站在门口。毕国宝还是那个样子,特别是他望着丹花笑的时候,含着几分爱意几分得意。
丹花见到毕国宝,就想扑过去,把毕国宝紧紧地抱住。可是,她不能。这里是养猪场的门口,人来人往的。她高兴地一把拉住了毕国宝的手,道:“原来真的是你,你真的没有死?”
毕国宝说:“我活得好好的,为啥要死?你摸摸我的手,我究竟是人还是鬼?”
丹花用力握了握毕国宝的手。毕国宝的手温暖而又柔软,他当然是人!
丹花说:“你活过来也不给俺捎个信儿,让人担心死了!”
毕国宝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到我办公室说去!”
看门老汉看了看李丹花,笑了笑说:“你看看,要早说认识俺们场长,我早让你进去了。”
毕国宝故意说:“宋叔啊,今天破例,以后可不能开后门啊!”
丹花道:“哟,连老同学也要挡在门外呀?”
毕国宝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傻傻地笑了笑。
丹花跟着毕国宝来到了毕国宝的办公室。毕国宝的办公室很大很气魄。两间房子,一张大办公桌,一把竹滕椅。周围还放着一圈矮圈椅,一排茶几。两个人一进屋,门一关,便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不是刻意的,而是自然而然的。
丹花在毕国宝的怀里像一个孩子似的啜泣着,哭了一会,丹花捶打着毕国宝的肩膀道:“你知道吗?你被房子塌进去后,我扑进水里,真恨不得和你们一起走了算了!白家庄人还给你建了一座衣冠冢,现在还在白家庄的祖坟里立着呢!”
毕国宝紧紧地抱着丹花,他感觉这个场景似乎出现过。他仔细地回忆着。突然,他想起来了。这种场景就是在白家庄被水淹的那个夜里,是在梦里。他知道丹花是为了父母才和白顺阳结的婚。现在,他才知道其实在丹花的心里,他还是挺重要的。
毕国宝说:“我获救后,曾经到白家庄找过你,就是怕你操心,怕白家庄的老老少少操心!可是,我去了白家庄,白家庄已经迁走了。具体迁到哪里,谁都不知道!我也想你呀!”
两个人抱着哭了一会儿,便冷静下来,毕国宝给丹花倒了一杯茶,讲述了自己获救的经过和这些年的生活。
原来,那天夜晚,毕国宝一手抱着王凤菊,一手推着木盆,用脚踩着水,刚走到门外,房子就塌了。毕国宝奋力把凤菊推向西边的高处,自己却被倒塌的木料砸到了水下,又被巨大的暗浪从水下推到了门前的石崖下面。这也是李丹花和白顺阳他们找不到毕国宝的真正原因。
毕国宝不知道,木盆里的雪莲也冲走了,他还以为孩子得救了。而丹花也闭口未提孩子的事,在她看来,毕国宝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了。
石崖下面的水深。毕国宝努力地钻出水面。他抓住了身边一根木头,顺水而下。不知漂了多长时间,他渐渐失去了知觉,昏了过去。
毕国宝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茅屋里。茅屋很小,但很整洁。一张小床,床边开有一扇小窗。透过小窗,他看到了窗外的蓝天,白云,山花,甚至还可以听到小鸟的鸣唱。
毕国宝清楚地记得自己去救李丹花,怎么会在这里?他用两手撑住小床,努力地想从床上坐起来。可是,他失败了。他从床上掉到了地面上,挣扎不起来。他头很重,昏昏沉沉的。腿也钻心地疼,仿佛断了似的。
这时候,走进一位老人。老人身着灰色的僧衣。白头发。长胡子。老人把毕国宝抱到了床上,对他道:“孩子,你终于醒了。已经7天7夜了。你腿上的伤口发了炎,头也受了伤。你需要好好地静养一段时间!”
毕国宝问:“你究竟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白家庄的社员伤着没有?”
老者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这里是太子山,你说的白家庄距离这里有四十五里呢!”
原来,这老者不是别人,乃是香严寺以前的方丈,法名润斋。解放前,润斋方丈做了一个梦。佛祖在梦中告诉他,从香严寺往北走60里,有一座山,这座山将是润斋的修身之地,他可以在那里圆寂成佛。
润斋听了佛祖的话,便把方丈的位置传给了大弟子富祥。自己按照佛祖的指点,离开香严寺,一直往北走。果然,有一座山。这座山就是太子山。润斋在这里结庐为庵,念经修道,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解放后,政府遣返了香严寺的和尚,把寺庙改成了学校。再接着,丹江口大坝动工建设,香严寺下寺被拆除,那里成了一片汪洋。润斋对佛祖的指点感激涕零。他一个人在太子山参经念佛,继续修炼。
也是毕国宝命不该绝。这天,润斋和尚到山下的江边坐禅修炼。忽然,从江中飘过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毕国宝。
润斋和尚把毕国宝捞上了岸,用手拭了拭鼻孔,还有一丝气息。于是,他就把毕国宝背回自己的茅屋,为毕国宝包扎好伤口。
毕国宝听后,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幸亏润斋方丈,要不,自己早就没有命了。他拉着润斋的手,感激地说:“谢谢师父救命之恩呀!”
毕国宝便把自己如何被派到白家庄,如何夜救丹花母女的事儿,说了一遍。润斋说:“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心怀仁慈,所以才命不该绝呀!”
毕国宝在润斋的精心照顾下,身体渐渐地好了起来。毕国宝的身体恢复后,就告别了润斋,回到了县里,才知道白家庄发生的一切。本来,毕国宝想继续回李官桥工作,可是,组织部一张纸把毕国宝调到了西关猪场当场长。
两个人从来没有这样交谈过。他们从那天夜里的洪水谈起,谈到两个人上学时的情投意合,谈到丹花和顺阳婚后还算和谐的生活,谈到现在两个人的牵肠挂肚。毕国宝能感觉到丹花发香的气息,能感觉到丹花跳个不停的心,如果不是父母,结为夫妻的就是他们,但就在两个人的嘴唇即将吻到一起的时候,丹花把毕国宝推开了。
丹花说:“国宝,咱们不能这样。这样做,对不起顺阳!”
毕国宝知道自己失了态。他坐下来,只是紧紧地把丹花搂在了怀里。
正说着,听着有脚步声过来。两个人赶快分开坐定。原来是通迅员知道有客人来进来倒茶。
丹花道:“国宝,说点正事,我们队想办个猪场,你得帮帮我!”
毕国宝说:“你就直说,想让俺咋帮?”(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南阳市作家协会理事,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约稿电话:13569243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