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童年
我的童年有着特别美好而温暖的记忆。
我有一位慈祥的老祖母。她有一头漂亮的银发,常拄着拐棍,倚在门口向人们极善良地微笑着。
她称呼我为“大孙子”。后来我远行上大学了,她便日夜将我思念。
她一辈子未走出三里方圆的地方,所以根本不知道三里外还有一个宽广无垠的大世界。
她认为,这个世界除了她看见的那块地方外,大概还有一处,而凡出门的人都一律是到那一处去的。
因此,她守在大路口,等待从那地方归来的人。
一日,她终于等到一位军人,于是便向人家打听:“你见到我大孙子了吗?”
母亲对我的爱是本能的,绝对的。她似乎没有任何食欲,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她对哪一种食品有特别的欲望,她总是默默地先紧孩子们享用,剩下的,她随便吃一点。
父亲的文化纯粹是自学的,谈不上系统,但他又几乎是一个哲人。
一次,我跑到八里外的一个地方看电影,深夜归,已饿得不成样子了,但又懒得生火烧饭去。父亲便坐起身,披件衣服对我说:“如果想吃,就生火去做,哪怕柴草在三里外堆着,也应去抱回来。”
就在那天晚上,他奠定了我一生积极的生活态度。
还有那片独一无二的土地,也给了我无限的情趣和恩泽。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水乡。我是在“吱吱呀呀”的摇橹声中,在渔人“劈劈啪啪”的跺板(催促鱼鹰入水)声中,在老式水车的“泼剌泼剌”的水声中长大的。
我的灵魂永远不会干燥,因为当我睁开眼睛时,一眼瞧见的就是一片大水。在我的脑海里所记存着的故事,其中大半与水相关。水对我的价值绝非仅仅是生物意义上的,它参与了我之性格,我之脾气,我之人生观,我之美学情调的构造。
这一切,使我的“舞文弄墨”成为可能。
苦难给了我幻想的翅膀。我用幻想去弥补我的缺憾和空白,用幻想去编织明天的花环,用幻想去安慰自己,壮大自己,发达自己。
苦难给了我透彻的人生经验,并给我的性格注进了坚韧.
祖母、父亲和母亲给我仁爱之心,使我从不知道何谓仇恨。我从未抓住不放地仇恨过任何人。我始终觉得世界是善良的,尽管我常常看到恶的肆虐。
那片土地给了我灵气、题材、主题和故事。
开门可见的水,湿润了我的笔,使我能永远亲昵一种清新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