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浩俊：回忆我的高考经历：高考为了什么？

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就有幸参加了高考。但是，两次落榜，一次录取过程中心灵严重受伤的经历，却让我每每回忆起高考，都有一种不堪回首的感觉。

其实，对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特别象我这样来自贫困家庭的孩子来说，参加高考，即便在那个年代，也没有多少“远大理想”，就是能够把农业户口变成城市户口，让自己也能进入城市生活。至于能生活成什么样子，真的没有过多去想。在我们的心里，有一份固定工资可拿，就是最大的幸福，至少，比脸朝黄土背朝天要强。所以，村上那些在今天看来可能绝大多数人不会选择的，煤矿上班、扫马路的人，在当时我的眼里，也是高大上的，是有一份固定工资可拿的。如果考上学校，能够分到这些岗位上班，也会十分愿意。

对我来说，当年最不愿意从事的工作，也是高考过程中最不愿意填报的志愿，一是教师，二是会计。而实际结果是，一辈子从事的工作，就是这两大方面。

1978年首次参加高考，落榜了，比分数线少了18分。其实，那年就算考上分数线，也很难录取。因为，有“老三届”参加的高考，是不可能给我们这些应届毕业生留下多少空间和机会的。除非特别突出者，而我至多算是突出者，而不是特别突出者。1979年的第二次高考，由于家里一些原因，差了5分，再一次落榜。不过，比起第一次来，离录取的距离近了。而且，这一年，勉强达到分数线录取者，也有很多。

俗话说，事不过三，1980年第三次参加高考，虽然仍象第二次一样，姨娘为了让我“提高”考上的成功率，再次给我报考了中专考试（那时高考与中专分卷考，1980年也是最后一次分卷）。但是，这一年的中专试卷，不仅比大学试卷难，而且我也考了个高分——3门课258分，全校第一、全县也名列前茅，到了后来录取的学校，也是全校第一。难点在填什么学校。因为，有分数打底，填志愿的心气也就自然而然地提高了。

首个志愿，是南京铁路运输学校，理由是，铁路工人工资高。第二志愿才是后来被录取的江苏省冶金工业学校，打底的则是我最不想填，但又怕万一其他学校录取不了后有个保障的丹阳师范学校。

实际录取结果，也确实差点让我的高分泡了汤。因为，首批南京铁路运输学校的录取名单发布后，姨夫并没有从县教育局的录取榜上看到我的名字，而被录取的考生，除一名分数高过我外，其他的都比我低。相反，他却在教育局办公室无意中看到了一封举报我高考“作弊”的信。于是，心急如火的姨夫找到了学校校长。此时，校长才承认确实有人写举报信了，县教育局也来调查了，属于诬告。

事实也是，我这个“作弊者”，把全校第二名拉得远远的，想作弊也找不到对象。而且，举报信举报的是我在参加最拿手的数学时，殊不知，我可考了满分100分。更重要的，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我只用了短短的40多分钟。但是，录取铁路运输学校的时机却错失了，最后只能进入到江苏省冶金工业学校。更让我难受的，工业学校办的竟然是财会班。我要当会计，我最不喜欢的专业之一。进入学校后，第一个进入脑海的，就是这个疑问。也正是有这样的想法，我在学校的两年，专业课统统都是中下游的水平。而毕业后，竟然又留校当了几年教师，真是自己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更大的玩笑，则是从离开学校到现在，从事的都是与会计密切相关的经济工作。

后来，虽然“举报”我高考作弊的人，我也知道是谁了，但是，由于他没有能够阻止我成为城市人，且在客观上帮了我不要从事“晕车”行当的铁路司机，让我选择了原谅，选择了宽容。也许，这也是我三十多年以来，能够从事当初填报高考志愿时最不喜欢的两个专业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不错，当年的我们，确实只是为了户口而选择了参加高考。因为，高考成功，就意味着进城成功。而进城以后，不需要为就业担忧。我们需要面对的，就是一个“考试关”。今天的考生，不仅需要面对“考试关”，更要面对“就业关”。这也意味着，今天的孩子，比起我们当年这些生活上的“苦孩子”，还要苦、还要累、还要艰难。

高考是为了什么，当年的我们很简单，一份固定的工资。今天呢，除了“国”字头的之外，可能没有一个单位再能拿固定工资了。也就是说，一切依靠竞争。于是，参加高考的内涵也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考试关”也逐步被“就业关”取代，而即便通过了“就业关”，还有“买房关”，未来子女的“入学关”、“看病关”等等。高考是为了什么，也似乎越来越没有答案了。

只是，没有答案的高考，又似乎仍然是无数中学生没有选择的选择。尤其是没有背景、没有经济实力家庭的孩子，除了高考，还有更好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