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残唐五代演义 第四十三回 蜀王建称帝杀功臣 李克用临终嘱三事
新残唐五代演义 第四十三回 蜀王建称帝杀功臣 李克用临终嘱三事
话说蜀王王建见别人做了皇帝,自己也心痒难忍,召集将佐商议称帝一事。从古至今,这世道上总是奉承的人多,大家都道:“大王虽忠于唐,唐已亡,正所谓'天与不取,悔之无及’。”唯独骨鲠之士的冯涓不赞同,建议还是以唐蜀王的身份行事:“朝兴则未失臣子本分,贼在更不应与之同恶!”王建满脸不悦,冯涓从此便闭门不出。
《秦妇吟》大诗人韦庄在蜀王那里得到重用,被王建任命为安抚副使、掌书记。此时,蜀王采纳其建议,装模作样率群臣百姓连哭了三日,而后即皇帝位,国号大蜀。
任命前东川节度使兼侍中王宗佶为中书令,韦庄为左散骑常侍、掌管中书门下事,阆州(阆中)防御使唐道袭为内枢密使。
蜀主虽目不识丁,却喜好与书生谈论,粗晓其理。当时唐朝的官员有很多都在蜀中避难,蜀主对他们都以礼相待,并重用他们,让他们一切依照旧例建立各种体制,故而蜀中的典章文物都有唐之遗风。
蜀主长子校书郎王宗仁自幼便有残疾,所以立其次子秘书少监王宗懿为遂王。
开平二年(公元九零八年)正月初一,蜀主登兴义楼,大宴群臣。忽报有僧人挖了自己一只眼睛进献,蜀主虽然不喜,但也只好下令饭僧万人以回报。张浚之子张格现在为翰林学士,他知道王建平素尚节俭,察觉出苗头,趁机劝阻道:“小人无故自残,赦其罪已算幸运,不应该嘉奖以伤风败俗。”此言果然十分合蜀主心意,正好停止。
不久,蜀王便升张格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张格当了宰相,凡事多迎合蜀王。有胜过自己的,必定想方设法将他排斥出去,颇有乃父之风。
择吉日,蜀主祭祀南郊,大赦,改元武成。
蜀中书令王宗佶,于诸假子最长,并且恃其功,专权骄恣。唐道袭已为枢密使,王宗佶仍然直呼其名。唐道袭虽心中愤恨却丝毫没有表露,对他反而更加谨慎。王宗佶行事张扬,多树党友,蜀主对他的行为早就十分不满。但王宗佶功大,也只好暂时隐忍。
称帝不久,蜀主再以王宗佶为太师,明升暗降,要夺他的军权。王宗佶再傻也明白军权最大,其他都是虚名这个道理,顿时怨气冲天,私下招养了一伙亡命之徒,阴谋作乱。
但王宗佶是个实心眼,有野心不藏着,还上表试探:“于公臣乃朝廷大臣,于私又是长子(王建养子一百二十人,其最长),国家大事,自然应该休戚与同。方今太子未定,必为动乱之根源。陛下若是觉得宗懿才德堪继承皇位,应该早行册礼,让臣为元帅,兼领六军。假如陛下认为时局艰难,宗懿尚幼,难堪重任,臣又怎能只是一味谦让而不主动挑起重担!陛下既已正位南面,军旅之事自然应该下放给大臣。臣请求立即开元帅府,铸六军印,调兵遣将,全由我掌管。太子只需早晚侍奉陛下,让臣带兵戍卫四方,保万世基业,望陛下裁夺。”
蜀主览表勃然大怒,克制良久才隐忍未发,喊来唐道袭请教,唐道袭故意答道:“王宗佶威望很大,内外对他都慑服,足以统御诸将。”蜀主益发疑心。
王宗佶入见,想要讨王建的口实,辞色悖慢。蜀主推搪再多等些时日,王宗佶赖着不走,蜀主再也按耐不住,即命卫士们当场将其扑杀。并将其党羽御史中丞贬为维州司户,卫尉少卿贬为汶川尉,随后,都在路上赐死。
王宗佶跟从王建最久,得东川、山南西道多建大功,官至东川节度使、晋公、太师。敢在王建面前如此言语,也说明其功高盖主,且不是阴险狡诈之徒。殊不知“功高盖主,祸必降之”。但当场扑杀,难免太伤功臣之心,王建的猜忌毛病为后来的不安定埋下种子。
铲除隐患,蜀主马上便立遂王王宗懿为太子。立后宫张氏为贵妃,徐氏为贤妃,其妹为德妃。张氏,是王宗懿的母亲。二徐氏,便是当年那个不肯滥杀,遭田令孜斥责的徐耕的女儿。但是,这两个女儿却并不贤德。
蜀主在星宿山大阅兵,步骑兵共三十万。
却说梁太祖命大将康怀贞、符道昭率兵八万会同魏博兵攻打潞州叛将丁会。
将行,太祖握康怀贞双手道:“卿位居上将,勇冠三军,向来破敌摧锋,动无遗悔,至于高爵重禄,朕也无负于卿。夫忠臣事君,有死无二。韩信所谓'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倍义乎!’朕每思韩信此言,真忠烈丈夫!丁会受朕待遇之恩,不谓不至,怀黄拖紫,裂土分茅,即令是木石偶人,也须感恩念义,一朝反噬,倒戈授人,苟有天道明神,安能容此!大凡孤恩负理,忠良不为。朕今扫境内之兵委卿,卿当勉思竭尽。况晋人新得上党,众心未和,以十万之师,一举可克。朕当置酒高会,望卿高歌凯旋!”
康怀贞本是降将,从来上阵奋勇争先,不敢稍有懈怠,闻言更加惶恐,伏地叩拜不迭。
康怀贞到了潞州,晋昭义节度使李嗣昭、副使李嗣弼却只是闭城拒守。康怀贞确也尽心竭力,昼夜攻打,而半月不克,只好修筑壁垒挖蚰蜓堑围困,一时间飞鸟不渡,内外断绝。
晋王李克用知道潞州决不可再失,派出超级阵容,以蕃、汉都指挥使周德威为行营都指挥使,率马军都指挥使李嗣本、马步都虞候李存璋、先锋指挥使史建瑭、铁林都指挥使安元信、横冲指挥使李嗣源、骑将安金全一同前往,几乎将所有精兵强将全部用上,要拼全力解救潞州。
晋大将周德威兵至高河,康怀贞、符道昭抖擞精神与之鏖战,但当不得河东已尽出精锐,哪里能抵敌周德威、李嗣源等一众诸多良将联手,大败。
消息传至大梁,太祖大惊,又以亳州刺史李思安代替康怀贞为潞州行营都统前来增援,罢康怀贞为行营都虞候。李思安带领河北兵西上,到了潞州城下,赶忙修筑高墙,内防突围,外拒援兵,称之为夹寨,并征调山东百姓馈运军粮。周德威不与之交战,每日只以轻骑抢他粮草,李思安便发起狠,下令从东南山口修筑甬道,一直通到夹寨。周德威与诸将轮流前往攻打,推墙填堑,一昼夜间进攻数十次,大梁兵疲于奔命。夹寨中出来放牧的,也被周德威抄走,于是大梁兵只好闭壁不出,晋兵也无可奈何,两军自此僵持不下,长达一年之久。
却说晋王李克用连年来诸事不利,内中郁结,导致毒疮发作。加之心忧潞州,脓疮直烂至头顶,不过数日已气若游丝。情知不保,乃召其弟内外蕃汉都知兵马使、振武(朔州)节度使李克宁、监军张承业、大将李存璋、吴珙、掌书记卢质到帐前,嘱以立其子晋州刺史李存勖为嗣之事,对众人道:“此子志气远大,必能成吾未了大事,请诸君善为教导!”
又将李存勖叫到跟前道:“嗣昭素来忠孝,陷于重围年余,此生已不能够再见。吾已命周德威暂时退屯余吾寨,朱温必不敢轻进。待将吾安葬完毕,汝定要与周德威速去竭力救他!”
随后从身边箭囊抽出三只箭递给李存勖,道:“一矢讨刘仁恭,汝不先拔下幽州,黄河以南便未可轻图。一矢击契丹,阿保机与吾把臂而盟,结为兄弟,誓复唐家社稷,今背约附贼,实乃吾腹背之大患,汝必伐之!安定北面,方可图中原!最后一矢灭朱温,切不可心急,渐次为之!汝能成此三志,为父死而无憾!”
而后对李克宁道:“亚子就托付给汝了!”亚子是李存勖的小名。
忽转眼看到已哭成泪人的刘夫人,唤她上前道:“还记得当年夫人说要学虞姬随夫征战天下,真恍如昨日,而今为夫却是要先赴乌江了!夫人今可再为吾唱'垓下歌’送行...。”
刘夫人哽咽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可奈何...。”李克用含笑溘然长逝,享年五十三岁。
李克用的三支箭非常有眼光,他十分敏锐的为儿子制定了一生的规划,这三只箭缺其一难以称霸,缺其一不可成传世基业!只可惜李存勖到底年幼,未能深悟。这一年,李存勖二十三岁。
李克用当敌果敢、临战勇决、机略过人可谓无人能及。只可惜,终也逃不脱与项羽同样的“匹夫之勇、妇人之仁”的性格缺陷,虽天赋神勇却一生功败垂成,殊为可叹!
却说其弟李克宁自来德高望重,纲纪军府,内外无人敢趁机闹事,且长期以来一直总掌兵柄,有次立之势。当时上党之围尚未解,内忧外患,北人剽悍,军中都担心李存勖年少不能治,上下窃窃议论,一时人情忷忷。李存勖自知难以服众,心中犹疑,作势要将王位让与李克宁。李克宁高声道:“你是嫡长子,且有先王之命,谁敢违抗!”
将吏们都等着谒见新王,李存勖却一直哀哭未出。张承业忍不住,闯进来对李存勖道:“大孝在于不使基业败落,多哭何用!”不待其多言,便扶着李存勖出来,袭位为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宁率诸将拜贺,李存勖仍然将军府事全部交给其掌管。
当年,唐末诛杀宦官之时,诏书下到河东,晋王对监军张承业十分看重,将其藏在斛律寺,斩了囚犯充数。现在,时过境迁,便仍将其复为监军,待之越发恩厚,张承业也对李克用一家尽心辅佐。
晋王李存勖任命大将李存璋为河东军城使、马步都虞候。李克用在世时,多宠着胡人及军士,即使侵扰市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存璋领职之后,将特别暴横的全部诛杀,没过一月城中肃然有条。可是,太操之过急,也必然引起很多人不满。
过去,晋王李克用养了很多军中的壮士为义子,宠遇如亲生子一样。到了新晋王李存勖立,诸假子都年长而且手握兵权,心中怏怏不服,或托病不出,或见新王不拜。李克宁权高位重,人情多倾向于他。假子李存颢私下挑拨李克宁道:“兄终弟及,自古有之。以叔拜侄,于理何安!天与不取,后悔无及!”李克宁勃然变色道:“我家世代以慈孝闻天下,先王之业只要交给适当的人继承,我尚有何求!你要是再胡说八道,看我不砍了你的人头!”李存颢悻悻而出,但仍不甘心。
李克宁的夫人孟氏,素来刚悍,诸假子纷纷派自己的老婆去劝说孟氏,孟氏也深以为然,而且担心这些话泄漏出去给自己招祸,便一个劲逼迫李克宁。李克宁表面雄武,却是个软耳根子,日夜被众人之言蛊惑,心思便有了些松动。而且他素来与张承业、李存璋等人不太融洽,数次因意见不合争执。潞州岌岌可危,李克宁自度难为长久之计,李存勖虽对其言听计从,但邪恶的念头一旦发芽,便难以遏制的疯狂生长。
李存颢等假子为李克宁谋划:“邀约晋王到公府上赴宴,趁机杀掉张承业、李存璋,奉公为节度使,举河东九州降于大梁,将李存勖及太夫人曹氏交给朱全忠。”李存勖非李克用正妻刘氏所生,怕不够诚意,故将李存勖亲娘献出,真禽兽所为!
李克宁还想要在府中找个内应,有个太原人史敬镕,平日交谈甚得,便把他找来,将密谋告诉他。残忍的人多半愚蠢,那史敬镕从小跟从晋王李克用,对李克用忠心无贰,闻言震惊,但不露声色,装作十分赞同,回到府中立刻告知太夫人。
曹太夫人大骇,连忙派人请来张承业,指着李存勖对他道:“先王拉着胳膊将此儿托付给先生,先生若是听到外间有人要谋害他,只求给吾母子一块儿小田,不至于饿死就行。千万别把我们送到大梁,多余的就再不敢麻烦先生了。”
张承业大为惶恐,登时惊出一头冷汗,忙道:“老奴誓以死奉先王之命,太夫人何出此言!”李存勖乃以李克宁之谋相告,且道:“至亲之间怎可自相鱼肉,存勖情愿避位,只要河东不乱就行!”张承业恨得牙齿嘎嘎作响:“李克宁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先王尸骨未寒,他便要将大王母子投于虎口,不除他尚有天理乎?!”即刻召来李存璋、吴珙、李存敬、长直军使朱守殷,如此这般让他们悄悄做好准备。
这一日,李存勖大宴诸将,张承业于帐外暗藏甲兵,席间频频殷勤劝酒,诸将皆饮至酩酊,突然斧钺横出,一举擒住了李克宁、李存颢及其他几个假子。
晋王对李克宁大哭道:“侄儿存勖早就要将军府让给叔父,叔父坚辞不取。今事已定,却为何出此计谋,还忍心将吾母子交到仇人手中!”
李克宁面目羞惭,头都抬不起:“这都是被谗言迷心,吾死有余辜!九泉之下无颜见家兄了!”
张承业不待其多言,喝令将李克宁、李存颢及诸假子拖出去处死,不一刻,俱都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