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蛋瘦肉粥‖文/慕容姜

皮蛋瘦肉粥

钟士诚怀里抱着一个保温壶,站在医院过道里张望着。
袁依兰从对面走过来,一个30岁上下的丰盈女子,穿一条黑白条纹相间的紧身T裙,头发梳得丝丝顺,但面容憔悴,眼眶凹陷而空洞。
她穿着7公分高的红色绑带高跟鞋,一步一步敲打着地面,从钟士诚身边毫不犹豫地走过,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六十岁上下的怀抱着保温壶的男人。
走过四五步后,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叫了声“依兰”,尾调中挂着个巨大的问号。
她站定了转过头去,与钟士诚面对面,看到一个头发半花白的老头,穿棕色的宽松西裤,格子纹的短袖衬衣,体态宽广,脸上有核桃般的纹样,但肤色却似浅桃木。
“依兰?”他又叫了一次。
袁依兰只盯着他,脸色茫然,眼神狐疑。
“依兰,我是……”钟士诚迟疑了一下,“……阿爸。”
袁依兰仍然没有反应,僵在那,身体仿佛成了硬块。
“你妈妈情况怎么样了?”他再问。
袁依兰微微地摇头,一副不理解他的问题的样子。
“依兰……”
未等他继续说下去,她大声质问:“你到这来做什么?你为什么在这?谁让你来的?谁要你来的?”
“依兰……”他往前跨了一步。
她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想见到你,她也不想见到你,我们都不想见到你。”
钟士诚把怀中的保温壶轻轻放到旁边的长凳上:“皮蛋瘦肉粥,你妈妈爱吃的。”
依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仍旧僵直着身体站着。
钟士诚拖着慢步走到依兰身边,望着她冷冰冰的脸,嘴张了张,却又闭上了,低下头去,准备离去。
“等等!”她头也不转,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那保温壶:“把粥拿回去,没人要喝你的粥。”说完,她一转身,“噔噔噔”地踏着高跟鞋走了。
此后两天,袁依兰都没有再看到钟士诚的影子。她并不想见到他,但却忍不住想,这戏做得无论如何太肤浅。
这天,她从病房大楼出来,远远看到在医院大门处一个体态宽广的背影,手臂上搭着一个保温壶。
她向那背影跑过去,越跑越快,仿佛担心他会突然消失一般。
“我说过你不要再来了,为什么还要来?”依兰喘着气对钟士诚嚷。
“我想让她亲耳听我说句'对不起’,这么多年来,她都不给我这个机会,我恐怕……”
“对不起,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啦?”依兰提高嗓音,声音顿时变得尖利刺耳起来:“没有这么容易的事!你毁了她一辈子!从我开始记事起,她就没有开心过。她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我从小听到的就是'男人都不是好家伙’、'男人都是负心汉’、'男人都禽兽不如’。你毁了她,你也毁了我。我连恋爱的能力都没有,一个根本不相信爱情的人怎么能够恋爱?你说啊,你让我怎么去爱,怎么相信,你说啊……”依兰一声高过一声,挥起拳头照着他的肩、他的胸打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依兰打一下,钟士诚就道一声“对不起”。
依兰终于累了。她的拳头垂下来,仿佛被打的那个人是她自己,而不是钟士诚。
“对不起。”钟士诚又再说了一句,“可我和你母亲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恋爱过。我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过去是她,现在也是她。”他指着远处站在一棵大树下的妇人,那妇人身材臃肿,不讲究地套一件浅蓝色纯棉衬衣和一条黑色直筒裤。她不安地站在那,直勾勾地望着他们这边,一脸的折子因为胆怯皱得越发紧了。
她一点都不比母亲漂亮,依兰想。
而父亲爱了她一辈子,依兰又想。
也许是打钟士诚花掉了太多的气力,也许是消化父亲的爱情故事消耗了过多的脑力, 依兰突然觉得肚子很饿。
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保温壶,打开,热腾腾的蒸汽喷到她的脸上,蒙胧了她的眼。
“葱花呢?”她猛地抬头问钟士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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