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 ‖ 父亲的水烟袋
父亲留下来的水烟袋纯铜制作,质地很好,大小适中,轻重合适,椭圆形底座上前后安有烟杆和吸管,烟杆是活动的,能自由取下清洗,吸管较长较细,从前向后弯曲成一道优美的弧线直通底座,底座上一半是装过滤用水的容器,另一半是装烟丝的容器,吸管两侧分别有插纸捻子和插夹烟丝镊子的小孔。它是抽烟的工具,更是绝妙的艺术品。想象当时它的主人留着长辫子、穿着长布衫端坐在神龛前,薄唇轻启,“咕嘟、咕嘟”抽着水烟袋的情形一定很悠闲也很肃穆。
父亲的烟瘾很大,时不时就发出威严的咳嗽声。但我从没见过他用水烟袋抽烟,只是时不时地拿出来把玩一番,水烟袋对于父亲也许别有一种情绪?父亲没说,我也没敢问。
父亲曾是《万县日报》的特约通讯员,不时就有文章发表。有一天深夜,我被一阵激烈的咳嗽声惊醒,我悄悄下床来到父亲的房间,房间内烟雾缭绕,熏得我眼睛发涩。昏暗的灯光下,父亲背对着房门坐在办公桌前,左手握着水烟袋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右手拿着圆珠笔在脑门上急急敲打着,时而引颈摇头,时而埋头疾书。父亲写作的背影让我对他有了重新的认知。写作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我却望尘莫及。我怕父亲跟写作有很大的关系。
父亲说,写好字是写好文章的基础。从我记事起,父亲就逼着我练习毛笔字:我垫着黑白字帖,在练习册上一笔一画地临摹:或是父亲的大手握着我的小手,指引我如何写好一撇一捺。写完父亲规定的字数后,我小心翼翼地拿给父亲去圈阅,父亲用红色毛笔在写得较好的字上划一个圈,剩下的返工重写。小伙伴们在门外做着游戏,笑声很响亮,我却在门内写着无聊的毛笔字,心里像长了毛,恨不得把毛笔和砚台全砸了,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和他们一起玩耍。但不敢,父亲还在一旁抽着烟呢。
我上高一的那个冬天特冷。有一天,父亲穿着军大衣蜷缩在藤椅中把玩水烟袋时,几次抬手看了看手表后,觉得某个时刻到了,便起身上了楼,不一会儿从楼上下来,将两样东西交给了我。一本是父亲发表文章的剪报本,一本是《好新闻》合订本。整个过程仪式般正式和庄严。父亲说,这两样东西一种是荣誉,一种是工具,好好写吧,对你有用。父亲的话不多,却是命令,更是期望,我不敢违背。
之后的时间里,父亲不时就从微薄的工资中挤出部分钱来,为我买了不少的课外书籍,以培养我阅读和写作的兴趣。我爱好写作跟父亲有很大的关系。
转眼,父亲离开我们整整二十年了,水烟袋我一直珍藏着。新房装修后,我郑重地将它放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让我时时想起父亲。我不知这个水烟袋价值几何,但它是我现在唯一可以触摸到父亲的物件。
无价!
改于2020年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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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 刘庆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