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篆大家之党怀英
后金人南下,山东沦陷,辛弃疾率众起义,归宋抗金,
而党怀英则留而事金,从此分道扬镳。
起初党怀英在金并不顺利,
“应举不得志,遂脱略世务,放浪山水间,簟瓢屡空,晏如也”(《金史》)。
入仕前,党怀英隐居徂徕山,筑竹溪庵,读书吟诗。
(对,就是大诗人李白纵酒酣歌,啸傲泉林之地,)
直到三十六岁,党怀英才走上仕途,从此步步高升,
中进士,任判官,迁县令,入翰林,直至翰林学士、中书侍郎。
“为政宽简不严,而人自服化。”
党怀英工诗善文,兼工篆籀,为一时文坛盟主,
“当时称为第一,学者宗之”(《金史》本传)
金著名文学家赵秉文称其:
文似欧阳(修)公,不为尖新奇险之语;
诗似陶(渊明)、谢(灵运),奄有魏晋;
金章宗称:近日制诏,惟党怀英最善。
看来,党怀英不仅诗文好,“公文写作”也是一级棒。
那么书法呢?
其书法与赵渢(字文儒,号黄山)齐名,并称“党、赵”。
“小楷如虞(世南)褚(遂良),亦为中朝第一。书法以颜鲁公(颜真卿)为正,柳诚悬(柳公权)以下不论也。”
小篆写得如何?
“篆籀入神,李阳冰之后一人而已。”
“古人各一艺,公独兼之,可谓全矣”
以上的赞美之词均出自赵秉文的《闲闲老人滏水文集》之《翰林学士承旨文献党公碑》。
虽有溢美之处,然党怀英的成就确乎是多方面的,
诗、文、书法、史学都取得一定成就,
不仅对金代文学的发展影响深远,
其书法作品也间接促进了金文(指金国文字)的传承。
可以说是对少数民族文化的流传做出了贡献。
上图为今山东孔庙的“杏坛”小篆碑刻,在大成殿前甬道中央。
《庄子·杂篇·渔父》云: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教琴。
天圣二年(1024年)在这里建坛植杏,以纪念孔子在杏坛讲学的事。
“杏坛”小篆碑的线条圆劲有力,气息和顺通达;
典型的“玉箸篆”,结体茂美,圆阔姿媚,
风格更近李阳冰,所以才有“李阳冰以后第一人”之说。
《广艺舟双辑》云:“怀英篆书,笔力敬绝,能成家具。”
乌古论公墓志铭
释文:大金故金紫光禄大夫乌古论公墓志铭
这是在北京地区首次发掘的女真族贵族有明确纪年的墓志铭文,
党怀英篆书,撰文李晏,邓俨书丹,三人皆一时名士,金史俱有列传,
堪称金代墓志之冠冕,也是研究金史的珍贵资料。
此墓志小篆铭文,线条婉转流畅,几乎全用圆笔,秀雅含蓄;
不同于李斯小篆的上紧下松,此墓志铭文字重心下沉,结构匀称,深得李阳冰小篆的精髓,
秀丽流美,仪态万方。
泰和重宝古币
上图应该是党怀英最值“钱”的书法作品!
此钱钱文篆法峻整,线条圆润,秀丽典雅,令人爱不释手!
《清宁馆古泉丛话》说:泰和重宝篆文当十钱乃章宗所铸,字作玉筯体,为党怀英手笔,泉制精美,篆法凝重,藏泉家幸勿以其易得而遂轻视之也。
党怀英虽然传世碑刻很多,但小篆作品多为碑额,且大多已经损泐。
正文采用小篆书体的只有《王安石诗刻》,而且风格突变!
党怀英小篆《王安石诗刻》之一
释文:乌石岗边缭绕山,柴荆细径水云间。拈花嚼蕊长来往,只有春风似我闲。(《游草堂寺》)
虽然被誉为“李阳冰以后第一人”,但是显然党怀英并不满意。
在书法上追求复古是必须的,每一位有理想的书法家都会力求创新。
党怀英有着深厚的文字学功底,这是他小篆书法成功的基础,也是他敢于创新的底气。
这次,他就放弃了“玉箸篆”,改写“悬针篆”,
而且他的“悬针篆”和瞿令问的明显不同(见《小篆大美之唐代峿台铭》)。
《峿台铭》拓本局部
党怀英小篆《王安石诗刻》之二
释文:红梨无叶芘花身,黄菊分香骫路尘。
岁晚苍官才自保,日高青女尚横陈。(《红梨》)
对比上面两幅作品,首先从结构上:
《峿台铭》“方折”,转折处多为九十度,直来直去,
而《王安石诗刻》“圆转”,蜿蜒流畅,不露圭角;
其次,线条也有很大区别:
《峿台铭》只有下垂笔画用“悬针”结尾;
而《王安石诗刻》则几乎笔笔“悬针”,无论垂画横画,还是斜画折画。
如:“才”字,横竖皆“悬针”,
“岁”字的转折笔画,“红”字的三处斜画……
可以说,《王安石诗刻》笔笔尖收,处处“悬针”,甚至为了“悬针”而故意改变结构(笔者推测),
如:“路”字中间的“口”部,既不是“圆”,也不是“方”,而是写成三角形,而且三笔处处“悬针”。
党怀英小篆《王安石诗刻》之三
释文:万事悠悠心自知,强颜於世转参差。
移床独向西风里,卧看蜘蛛结网丝。(省中二首其一)
《王安石诗刻》的风格如此独特,以至于有学者把这种风格称为:
“党氏悬针篆”!
“党氏悬针篆”由于笔法、线条、结构的变化,使其不仅与传统“玉箸篆”风格迥异。与历史上多数“悬针篆”风格(如瞿令问的《峿台铭》,吴叡的《千字文》)也大不相同。
也有研究者认为,党怀英参考金代女真文字偏旁部首,创制出了“党氏悬针篆”,不但为篆书创新做出了贡献,还使得女真文字获得了一个新的生存空间,不至于走向灭绝。
这也印证了前文提到的党怀英“其书法作品也间接促进了金文(指金国文字)的传承。”
只是笔者认为这个“促进”更多的是党怀英的《大金得胜陀颂碑》,
《大金得胜陀颂碑》为两面碑,一面汉文,一面金文(女真文字),
不仅保留了金代的一段历史,更保留了金代文字。
笔者对女真文字一无所知,所以“党氏悬针篆”是否参考了金代女真文字,毫无发言权。
不过,笔者个人认为,《王安石诗刻》的风格倒是和和《大风歌碑》比较类似:
《大风歌碑》拓本局部
《大风歌碑》现存在沛县文化馆院内,立碑年代目前认为是汉代。
究竟是何人所书,至今尚无定论,有说蔡邕,有说曹喜……
在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和北宋乐史的《太平寰宇记》都曾有此碑的记录,
但是,党怀英是否见过《大风歌碑》,历史并无记载。
二者风格的相似或许只是笔者的错觉,抛砖引玉,也望有兴趣的朋友考证。
党怀英小篆《王安石诗刻》之三
释文:松篁不动翠相重,日射流尘四散红。
地上行人愁暍死,那知高处有清风。(《兴国寺楼上作》)
最后,细心的朋友可能发现了,《王安石诗刻》有的字很奇怪,不像小篆。
对了,《王安石诗刻》里用了部分的古文字,如籀文,这也很像唐代的另一方著名刻石《碧落碑》。
由此可见,党怀英的古文字功底颇深,
所以,“古人各一艺,公独兼之,可谓全矣”的赞誉对于党怀英并不为过。
马宗霍先生对他的评论:惟党怀英楷法独宗唐人,八分学汉,篆亦在徐(铉)郭(恕先)之上,更为金书之杰。
元郝经在《跋党承旨篆字太白琴赞》里写道:太白琴赞二尺余,丞相小篆承旨书。端劲安帖肆雄奇,展尽笔力世所无。
党怀英的书法以小篆成就最高,其遒劲有力的线条,精巧醇熟的结字体现其厚积薄发的基本功;
其独具一格的“党氏悬针篆”则他不断进取的创新精神的体现。也使其成为中国小篆书法历史是不可或缺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