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印花布:派 饭
派 饭
文/印花布
吃派饭,就是上级成立的工作组到农村搞调研,搞运动,驻队到农村生产队,轮流在社员家吃饭。上世纪6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都知道或亲身经历过。我是1977年下乡时开始吃派饭的,那时还不满18岁。当时,生产队还没有给我们盖好房子,没有锅碗瓢勺和做饭的条件。
我们知青小组有4人,两男两女。一个女的是咸阳棉纺厂子弟,比我们早半年到农村,她同我们一块来的那个女生住一起。我倆男的住村东头一户姓左的社员家。这家三代人,女儿出嫁,儿子在外面工作,不常回来。我们把女主人叫大妈,她对我们很好,早上上工起床叫醒我们,有时家里做点好吃的也招呼我俩一块吃。当然,天长日久我俩还是要吃派饭的。
派饭由生产队长一次安排几天的,该到谁家,谁家就提前通知我们。陕西关中农村作息时间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天麻麻亮5、6点起床不吃饭先上早晌工。8点40分左右收工吃早饭。大队的高音广播也就从这时开始了一天的播放。一般大队的通知,要让社员知道的政策和要求什么的,都通过这个有线广播播报。午晌9点30分上工,12点30分收工。后晌,下午4点上工,一直干到太阳落山。准确具体的时间是根据季节和农活忙闲来定的。小队出工打铃的钟也不是完全一样。有的是钟,有的是一块铁,有的是长形铁板挂在歪脖树或大树叉上,当钟使用。也有用联结铁路钢轨的夹板当钟使用的。因为形状不同,用铁锤敲击发出的声音也就不一样。哪个生产队上工,一听就清楚了。偶尔不打钟时,就听大队广播,广播不响就是上工了。
我们下乡的这个大队生产生活状况普遍条件好些。早饭一般是苞谷珍和杂面馍(玉米面或红薯面同小麦面混合蒸的)。午饭一般是捞面条,浇上臊子。晚饭是喝汤吃馍,馍可以泡到汤里(开水或馏馍水或茶水),放一点点熟油和盐就是一顿饭了。油泼辣子顿顿都有,米饭很少见。当然家家情况不一样,生活条件差不多的也改花样吃,比如搅团、漏鱼、烙馍、摊煎饼、包包子。1958年7月实行人民公社化土地归集体所有以后,一般生产队的地都种粮食,但产量低,亩产小麦三四百斤,要交公粮没有可用的耕地种蔬菜。原因是吃水都困难,种菜要用大量的水。一般家里院子也很少种菜。那时也没有大棚,生产队离城远,蔬菜吃不了,销售也是问题。所以,社员没有什么过多的副食、蔬菜可吃。到了冬季,家家户户腌点咸菜吃。
我们第一次吃派饭,是在一位中年妇女家,她对这一天饭的质量和花样很当回事。也不知是为了完成生产队长交给的任务,还是她心疼我们这么小就离开家、离开父母到农村独立生活。三顿饭准备的很周全,做的也可口。记得晚饭是水煮汤饺,做了一大锅,肉馅舍得放油放调和,很香。这位妇女稳重不多言,个子中等,平时很少听见她和村民开玩笑打情骂俏。一副眉清目秀的白净的脸,眼睛水灵灵的,陕西话说的慢声细语,穿着枣红间白格格上衣,蓝色裤子,一看就像是一个有教养的乡村女人。如果不是头顶扎了一条花毛巾,她和城里人没什么两样。她男人在煤矿工作,公公在公社做事,我没见她的孩子。她家坐南朝北的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厨房在一进院子大门右手厦子房靠南处。晚饭是在院子吃的,方桌摆在厦房对面高出地面的长长的平台上。晚霞余晖透过树叶映在小桌上,透着温馨。恰好,她的公公这天也在,我们三人对坐。吃饭时寒暄,他公公问我俩的家庭情况,到生产队还适应吗?我俩一一作答。女主人也不和我们一块吃,在厨房忙活,一会儿出来看看我们吃完没有,等着给我们舀第二碗饭。我俩只管低着头吃饭,似乎有点害羞,也不好意思多看女主人。由于她年轻,叫姨叫姐都不合适,那时还没有叫师傅这一说,只有白答话。
第二次吃派饭,是在生产队副队长家。中午饭他媳妇擀面,做捞面条。吃饭晚了点,副队长一进门就破口大骂他媳妇,闹得我俩很不自在。在其他人家吃饭,饭可就没有像第一家的那么香了。尽管陕西农村家里的灶火台都挺干净,但是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生活都不富裕,朴实善良的社员,即使想给我们做好吃的,也没有食材。家境好点的毕竟是少数。一些人家是老人做饭,个别人家也不太讲究。我记得有一次吃晚饭,就是一电壶水,两个杠子馍。当然这比起陕北高原梁家河以及下乡到边疆、山区的知青要好多了。
饭后,我俩按天给人家钱和粮票。当时国家给我们下乡知青每人一个月补助10元钱,30斤粮票。
平时去吃饭时,饭还没有好,或者吃完饭后我俩不急着走,再帮助这家干点活,一是因为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二是家家吃水都是从村子水井里担水。水井在村东饲养室对面,用辘轳从井里打水。水桶下去还要有打水的方法,要不水桶打不满,谁也不愿意担着半桶水跑趟趟。一块下乡的志辉比我小一岁,有时我照顾他。为这,志辉他妈没少夸赞我,也在其他方面帮助过我。
一个晚上,在吃完派饭回来的路上,抬头望天,皓月当空,直的歪的大树的影子,稀稀拉拉洒在村子煞白的小道上。喧闹了一天的村子此时空旷寂静,没有散去的炊烟吸入鼻腔,和想家的感觉搅在一起,不是滋味。村子少了行人,只有我和志辉,还有我俩疲倦的影子慢慢地在回来的路上移动,谁也不说话。高音广播天天轮换播放着秦腔、眉户剧、歌剧等,那时文艺的春天还没有到来,一些被打成“四旧”的好的文艺作品还没有“解放”,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多的歌曲、相声、小品和文艺作品。那天晚上播放的是歌剧电影《洪湖赤卫队》,听着韩英“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洒在儿心上,满腹的话儿不知从何讲,含着眼泪叫亲娘”的唱段。我的眼眶也涌出了泪花,不知是因英雄韩英感动,还是我想父母了,离开家庭踏入社会,也就是从那些点点滴滴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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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印花布,本名姚鸿博,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作家摇篮》《西北作家》签约作家(诗人)。2011年8月开始从事文学写作,在《中国铁路文艺》等发表多篇散文、游记、诗歌,并在《中国诗歌报》临屏诗歌获精品70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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