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散文:雪落无痕(伊兰/陕西)

雪落无痕

文/伊兰

  雪是星期五晚上开始下的,那天,西安电台在古都酒店举行一年一度的客户答谢会。为了圆满完成主持人上台亮相的环节,我们下午一点就来到这里,在富有节奏的动感韵律中,一遍遍地排练着那些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和队行。手执话筒的导演,站在舞台的远处,大声嚷嚷着谁谁谁向左或谁谁谁向右,导演把这叫走台,我们就走了一遍又一遍。这天,我们都化了漂亮的妆,衣服也穿得格外周正,我还在酒店的美容美发厅吹了头,瀑布般的披肩直发,纹丝不乱,意气风发。许是环境所致,还是美所使然,我们好像一下子都年轻了许多,就连平日孤僻寡言的也活泼生动起来。在这个特殊的场合,性别、年龄、性格的差异统统不存在了,有的只是相互的欣赏、热情的鼓励和畅快的欢笑。这是一年中少有的单纯而快乐的时刻,令人欣喜的是,我们原来可以如此美丽和多情。

  晚宴结束后,出了酒店,才蓦然发觉天空中正若有若无飘洒着雪粒,像面粉一样细小的雪,有如久违的情人在这个冬夜姗姗迟来。地上的雪还未能落住,汽车上却铺了薄薄的一层,顺手捏起一小撮,就势扔到同伴的身上,哦,他反应过来了,打雪仗!于是,一丝丝凉立即钻进衣领。不一会儿,大衣上竟沾了一大片雪,白白的,衬着黑色的狐毛,格外醒目。

  这是一个难忘的夜晚,其代价于我则是接下来连着三天的点滴。

  第二天中午,我和子豪才发现地上、树上、房子上都白了,我兴奋地把子豪抱到窗前,让他尽情地欣赏这个冰雪世界。子豪用最快的速度自己穿好衣服和鞋子,脸没洗、牙没刷,一溜烟儿 便冲到了门外。几分钟后,我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他开心地嬉笑声。我想,难得的雪天,就让孩子尽情地玩吧。

  我的感冒明显加重了,嗓子眼像针扎一般疼,鼻音很重,明早的节目怎么办?王静打来电话,说郭翔把照片做出来了,非常漂亮,他正往博客上传呢。我就顺便问郭翔愿不愿意上节目,他说可以。我的心才算放下。

  下午,来到医院看病,到处是吭吭吭的咳嗽声,几乎都是发烧感冒的病人。四点,我开始打点滴,人蜷缩在医院的沙发椅里,边打针,边看电视里的《武林外传》,这种片子,虽然很逗,可我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就像《还珠格格》。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我真想把它关小,但坐了一圈打针的人,并未见谁因环境吵闹而表现出不适,我也只好保持沉默。

  夜里,雪在继续下,安静的冬日的夜晚,因为咳嗽,不舒服,我早早就睡了,子豪自己洗脸、洗脚、喝奶、刷牙、整理书包、关灯,上床睡觉,我实在没有精神管他,他只有靠自己。

  接着,就是今天早上,一个粉妆玉砌的雪国,路上几乎没有人,车也很少,就连出租车也好久见不到一辆,这可怎么办?眼看着子豪早上的英语课要迟到。正当我们站在十字路口东张西望时,一辆吉普车停在了我们身旁,车上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友好地摇下车窗玻璃,笑眯眯地问我们去哪里,他可以捎我们一段。和我们同行的还有一对母子,都互不相识,不过,我们四人还是上了这位好心人的车。我在车上看到了一张省人大的通行证。到达目的地后,我们连连向这位先生致谢,还是好人多呀!大家都这样感叹。

  有雪的这几天里,子豪一有空就跑到楼下去玩,有几次他让我和他一起去堆雪人,我感冒这么重,怎么能行?孩子就只好自己下去找别人玩。我心里有点愧疚,他要玩,也不阻拦,好不容易下场雪,还不让孩子好好亲近一下大自然。

  这是今年下的第一场,恐怕也是最后一场雪,我围了围巾,包住头和嘴。子豪下课后,我们来到三皇三家吃中午饭,两个人要了一个小火锅,坐在软软的皮沙发上,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白气,我们不紧不慢地吃着,牛肉、红薯、菠菜、白萝卜、金针菇、鲜豆腐,蘸着芝麻酱,看着窗外树枝上、路上的白雪,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生病吧,我这几天总有点恍恍惚惚的,不知今夕是何年?脑子里时常像过电影一样闪现着以往的许多人和事,比如某年的冬天,雪地里或者雪夜中,那像鹅毛一样纷纷扬扬的大雪,人与雪融为一体的时刻,很遗憾,我到现在为止,都无法给子豪形象的描绘鹅毛大雪的样子,因为他从未见过。

  点滴明天还有一次,大夫说先打一瓶吧,一瓶分三天打完。我觉得现在的大夫好说话的多了,跟病人也是商量的语气,比如她说还是打针吧,你发烧了,嗓子很红。我就说,好吧。再比如,她说,给你再开点药吧。行。速效?你家里有吗?没有,我家没有这种药。哦,那你还是吃银翘解毒片吧,就银翘解毒片。刷刷刷,说着,就开了处方。

  打点滴的过程,有点像坐火车,哐嘡哐嘡,慢慢悠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任你再有着急的事,这厢均不理睬,只管慢条斯理、悠哉游哉。人就只好停下来,刚好有个歇息的理由,可以哪儿都不去,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坐着,或者躺着,眼望着天花板,任灵魂四处遨游。便想起许多往事,那些跟雪有关的或欢乐或痛苦的时刻,才惊觉原来时间已过去了那么久,可是一切又像是刚刚发生,如果不是子豪的出现,他现在身高已快一米三,手举起已能摸到我的鼻头了,这孩子长得可真快呀!多亏有他做参照,否则我还会一直活在一种感觉中,我实在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应该感谢这个孩子,是他让我慢下脚步,重新欣赏和体味沿途的风景,那些在我看来早已司空见惯的东西,在孩子的眼里,却充满了神奇和未知,于是,我也在重新的发现中找到新的乐趣和奥妙。

  下面是他的一项语文作业,老师要求读过原文后,提出并回答两个问题,原文为:“坐北朝南吃西瓜,皮往东甩;思前想后看《左传》,书往右翻。日出空中,东雷西雨南北雾;船行海上,前波后浪左右风。钱宽人乐,畅谈古今中外;衣丰食足,不愁春夏秋冬……”大致都是这种类型的对联,且看张子豪同学的问题:1、皮往哪边甩?答:皮往东甩。2、书往哪边翻?答:书往右翻。看得我一头雾水,就叫他过来再念一念原文,小家伙在坐椅上坐端正了,摇头晃脑读起来:“坐北朝南吃西瓜,皮往东(朝相反的方向一甩头)甩;思前想后(分别朝前和后抻抻脖子,继续)看《左传》(朝左看再转转脑袋),书往右翻(朝相反方向翻书)。”我已笑得合不拢嘴。

(2008-1-13 星期日 雪)

作者简介:伊 兰,西安广播电视台节目主持人,西安市新闻工作者协会理事,西安市诗书画研究会理事,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女子诗社副社长。曾主持《艺海方舟》《夜色温柔》《魅力女人》等文学、综艺、生活情感类节目。2007年策划并主持人物专访及文化专题《周六会客厅》《文化第七日》,2014年主创并主持大型人文专栏《艺术西安》,2015年策划主编《诗意西安》,2016年策划主持《文化西安》。出版有配乐朗诵专辑《天籁南山》,诗歌作品入选《爱情宣言.情歌精典》《诗长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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