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永芳（广西）
年近半百，越来越沉缅于回忆，疫情下不好外出，喜欢风光摄影的我，脑海中经常会翻过一个又一个难忘的画面。最常定格的几个精彩画面，出现在那次夜走漓江的途中，每每回味，宛如昨天。漓江虽然驰名，但于我而言，却是普通。都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我在桂林读书四年，徙步游漓江至少四五次，陪同外地来桂林的朋友乘坐野鸡游船，亦不下十数次，自己都差点混成了野鸡导游。虽谋杀胶卷无数，于今看来，却无像样的传世图片。杨堤至阳朔的漓江精华段，黄布倒影、九马画山、元宝山，每处都让乍见者惊艳，我却淡然。导游说过，从九马画山上数出九匹马的人肯定绝顶聪明。以前曾在那山下休闲地勾留过半天，我竟数出了十一二匹马来。这一次确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几个年轻人一拍即合，趁五一长假到县城车站一转，随机发现往桂林的车即将开动，我们就上车了。这是我参加工作后，再行朋友圈内知名业余导游的职责。我们先到阳朔，其中俩朋友是对恋人，正在布置婚房，看到漓江边旅游纪念品摊档那些画扇、玉雕、挂件，样样都爱不释手，淹留良久。肩挑背扛大小物件，到达兴坪，已近黄昏。兴坪是古镇，街道弯曲，房屋古旧，此时天边红光万丈，漓江水波筏影，好一幅漓江夕照图。夕阳无限好，让人生怜，只是近黄昏，让人似乎看到了时光荏苒，我迅速拿出那台海鸥牌单反相机，一个劲地给美景和朋友拍照。天光照在大地，我们被感染得兴奋起来，开始溯漓江而行，在碧莲玉笋世界去追逐美景。碧螺仙子、苹果山、童子拜观音，都像极了。红红的天空衬托下，一座座青山更显妖娆。天空逐渐变淡，继而变灰白，变浅蓝，变昏暗。漓江边的小渔舟几乎同时亮起了捕鱼灯，仿佛一天星星撒在江面上，带来了远古刀耕火种那种隔世感觉。沿着漓江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远离了村镇，周边没有了人烟，只听到越来越响亮的虫鸣。夜色如黛，原来像神仙像碧笋的座座山峰，似乎变成了一头头蹲立的怪兽。我们坐在路边的大石上，点燃之前经过的小店所买的蜡烛，进行烛光野餐。此时江上传来几声汽笛，那是夜归的游船从阳朔驶回桂林，一阵喧闹过后，大地复归于寂静。吃了干粮喝了水，我们仗着年轻胆壮，觉得没必要走回头路回兴坪镇，就继续前行。夜更深了，天空闪烁着点点星光，天反而显得幽蓝。江边的竹丛树影在摇曳，伴着隐约的流水声，漓江收敛了她白天的喧哗，显得异常宁静，青蛙的叫声变得特别响亮。沿着田间小路，两边的禾苗散发着特有的香气。天上洒了几点雨滴。我吟起了辛弃疾的名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真是太应景了。江风轻拂，流水声忽近忽远，周边蛙声夹着虫鸣。“啊，萤火虫！”不知是谁最先发现，远处漂过了一闪一闪的亮点。我们向这些星点追去，果然是一个个的萤火虫，从草丛里轻轻地升腾。它们并不怕人，我们愈走近，萤火虫反而愈多。天色如宝石般深蓝，上有点点星光，座座远山如一幅贴着的墨色远景，勾勒着天际的起伏轮廓，竹影绰绰，点缀着萤火虫，这一切像是一幅烙铁木板画。萤火虫一队一队地在树影草色中穿行，忽闪忽闪，这是大自然的流光与乐舞，让人觉得这一切都是幻影。这样的景象只在电影里见过，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这是真实的场景。可惜，这样的景色，却没法用相机胶卷来定形。我们扑打着流萤，装点了几个矿泉水瓶。像在童话王国里，依依不舍地前行。走着走着，我们看到远处，几间农舍透出淡淡的灯光，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来到一个渡口，船家仍在守候夜渡之人。我们上了船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呢？”船家说：“这儿就是九马画山。”朋友惊呼：“这里就是驰名中外的九马画山？我们已来到你身边。”渡过了河，激动的朋友们在漓江边点起了一堆篝火，唱起歌来：“在校园的时候曾经梦想去桂林/到那山水甲天下的阳朔仙境/漓江的水呀常在我心里流/去那美丽的地方是我一生的祈望……”唱着唱着，大家又默不作声，倾听漓江潺潺流水声和船家“咿呀、咿呀、咿呀”的划水声……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九马画山虽然著名，但山前的山村没有开发，我们向农人打听知道当地并没有客栈。正在手足无措之际，纯朴的农人领我们回家，让我们吃了粥，洗过澡，再找来山村小学老师，在老师的安排下，我们在江边的小学教室里住宿。躺在课桌临时拼凑的“床上”，头枕着小学课本，我不记得当时头枕的课本里有没有《桂林山水》这篇课文，我们却是实实在在的拥着漓江而眠。山村很静，只有外面漓江的流水声，真是“枕底涛声枕上山”。我们在漓江边，在九马画山下，连呼吸都是山的气味、江的气息，梦也是青山绿水的秀美……天边才透出一点亮意，我们全都醒过来，走出教室，我们不约而同地向昨晚无法仔细欣赏的九马画山看去，大家异口同声地赞叹开来:“哗，真美！”昨夜下过一场雨，天空通透，几点晨星仍在闪烁，一弯刚成形的月牙，像一条白色的短丝线，挂在九马画山的山尖上，薄雾如带缠绕着山体，隔着漓江，九马画山上那黑黑白白的“图案”已依稀可辨，江边横着几条竹筏，一名早起的渔翁赶着鸬鹚去捕鱼，竹树和草丛都是湿漉漉的，升腾着雾气，好一幅经典水墨中国画。朋友们纷纷眺望九马画山，在上面寻找着那一匹匹据说来自天庭而留恋美好凡间景色的神马。此行遇到了太多的绝美画面，大多却无法收到相机里，但是，我并不遗憾，因为这些画面最终都定格在自己的脑海。记忆是最美的照片。这是一场没计划过的旅行，说走就走，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长久找寻而见不到的绝美风景。人生也是一趟旅行，没法彩排，说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旅行。这样的境遇，是否有点像王国维先生认定的第三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可遇而不可求，或许也算境界吧。
作者简介
秦永芳，男，广西贵港人，机关公务员，从事业余散文创作近30年，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客户端、新华网、学习强国、《老年知音》等平台和媒体。近年先后获得“发现丽江·体验丽江”、“泰山精神大家谈”、“我与丽江·遇见美好”、 “2021'遵义杯’《中国最美游记》”等全国散文大赛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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