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列霍:饥饿的印第安诗人
2013-06-28 14:04
作者:涂涂
巴列霍
诺贝尔奖得主聂鲁达曾说过,"我爱巴列霍,我们是兄弟"。而在多年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巴列霍是比聂鲁达更伟大的西班牙语诗人。
毕加索为诗人速写遗容
1938年,一个下雨天,秘鲁人塞萨尔·巴列霍在巴黎悄然辞世,应了他自己18年前写下的预言:"我将死在巴黎,在一个雨天"。那时候,即使是在像巴黎的文学圈子这样的先锋团体里,巴列霍的诗歌也难有立足之地--事实上,大多数医生认为巴列霍是饿死的,而在他活着的时候,饥饿更是他的生活常态。关于这一点,诗人在远赴巴黎之前好像有预感:"在那里,我将吃石头",果然,在生命的最后十年,巴列霍留下了大量描写饥饿的诗篇,此外还有几幅画--那是毕加索在诗人去世之后速写下来的遗容--几十年后,我们从这些线条之中读出的,依然只有饥饿与痛苦。不过讽刺的是,这个结局对于巴列霍很可能已经算是幸运,如果他当时没有选择流亡巴黎,那么,在利马,通缉令正等着他呢。对于敏感的巴列霍来说,被逮捕可能比下地狱还要难受,1922年,正是100天的牢狱之灾让他下决心离开祖国。从那以后,安第斯山脉上那两条通往家乡的苍白小径,就只能出现在他的梦中了。
塞萨尔·巴列霍,一个有着印第安血统的秘鲁诗人,一个痛苦的人。虽然他生前也出版了几本小小的诗集,但他真正在世界诗坛获得崇高地位是在饿死很久之后。那时候拉美文学正进入爆炸时代,被整个世界所注视,这时候人们惊奇地发现,巴列霍,这个一贯批评现代派诗歌矫揉造作和虚弱无力的人,竟然是拉美现代诗歌的真正先锋,而他的诗,则像他的故乡安第斯山脉一样,代表着拉丁美洲的高度。
和另一位拉丁美洲的伟大诗人巴勃罗·聂鲁达相比,巴列霍是不幸的,当聂鲁达早已名满天下的时候,巴列霍却是只有少数狂热的诗歌爱好者才知道的伟大天才。当然,聂鲁达本人理解巴列霍的分量,他对记者说"我爱巴列霍,他是我的兄弟",而在多年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巴列霍是比聂鲁达更伟大的西班牙语诗人。不过这样的比较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很有可能,两位诗人各自从喧嚣与孤独中走过的,是同一条诗歌的道路。
一生痛苦孤独
和几乎所有拉丁美洲的诗人一样,我们要理解巴列霍,不仅仅需要诗歌的维度,还需要一个拉丁美洲的目光。就我所知,巴列霍的诗歌,至少有两个相对比较完备的中文译本,一是现在我手头这本由诗人黄灿然翻译的本子,另外一个译本,则出自西班牙语翻译家赵振江先生之手,当然,这个译本现在还没有机会出版,我们只能在报章上看到一些零散发表的篇目。不过即使如此,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两个译本很可能正代表着理解巴列霍的两个方向:神秘的拉美传统和澄明的诗歌之境。
作为一个秘鲁人,作为一个印第安人的后裔,历史的沉重、社会的不公和穷人的不幸让巴列霍痛苦、悲吟,他说,"我出生那天,是上帝生病的日子,那天他病得很重。"而作为一个纯粹的诗人,我们会发现,巴列霍的痛苦,虽然源于神秘的群山,却达到了我们每一个人心中的终点。就像他那首最著名的诗《我要谈谈希望》之中所写的:"我不是以塞萨尔·巴列霍遭受这痛苦,我此刻不是以一个艺术家、一个男人甚至一个普通的活着的生命感到痛苦,今天我只是痛苦。"在反复吟诵痛苦的种种表现和原因之后,巴列霍用下面这句话结束了这首谈论希望的诗"今天我痛苦,无论发生什么事。今天我只是痛苦"。这纯粹的痛苦啊,他从巴列霍的笔底溢出,扎根在每个善感的心灵之中。读着这样的句子,我忍不住想起巴列霍曾经写下的另外几行诗,"这世上有一个地方,我们知道,却偏偏无法抵达",在我看来,他的诗歌,他的痛苦,已经替他抵达了那个神秘的地方。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拉美文学开始引起中国读者的关注,马尔克斯、略萨、博尔赫斯成了文艺青年们的新偶像。而在这新一轮的爆炸过程中,就像是命运的玩笑一样,塞萨尔·巴列霍,居然和他活着的时候一样,再次缺席了。我们要一直等到2007年9月,才能读到巴列霍的第一个中文译本,而这时候,诗歌、文学爆炸、拉丁美洲都早已成了过去时的词语。不过这样也好,一生痛苦孤独的诗人以如此孤傲的方式走进中文世界,或许正合了他的身份。
塞萨尔·巴列霍(1892~1938),秘鲁现代诗人,生于安第斯山区,父母皆有印第安人血统。一生贫困,且思想激进。他是秘鲁最重要的诗人,也是拉美现代诗最伟大的先驱之一。他的诗既狂野原始,又温柔美丽;既真挚可触摸,又具有浓烈的超现实主义色彩。
“相信望远镜,不相信眼睛;
相信楼梯,但从不相信台阶;
相信翼,不相信鸟
还相信你,相信你,只相信你。
相信恶意,不相信恶人;
相信酒杯,但从不相信烧酒;
相信尸体,不相信人
还相信你,相信你,只相信你。
相信许多人,但不再相信一个人
相信河床,但从不相信河流;
相信裤子,不相信腿
还相信你,相信你,只相信你。
相信窗,不相信门;
相信母亲,但不相信九个月;
相信命运,不相信黄金的骰子,
还相信你,相信你,只相信你。”——塞萨尔·巴列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