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阳诗群 • 傍晚的和声︱ 第三辑 命名

莆阳诗群 · 傍晚的和声︱ 第二辑   现场

莆阳诗群 · 傍晚的和声︱ 目录

莆阳诗群 · 傍晚的和声︱ 第一辑  沙漏

第三辑  命名

一场雨的雄辩

听雨一日  像爱森纳赫的乐音

把鲁特琴的全部忧伤  拖入薄暮

惊蛰渐渐香消玉殒  紫薇爬满花窗

我的头顶已经不见茂盛的雄辩

梦的领空盘旋着一堆欧洲的思想

紫薇一定是东方小院里的怀人

挂在院墙上  酷似波西米亚的皇冠

我把一首管风琴的吟唱拽出云端

有人告诉我  奥芬巴赫的音乐已经受孕

那是前世的月光  被美慧的索菲王后点亮

其实杨贵妃的风姿更加雍容华贵

甚至比莫扎特的《伊多美诺》还要撩人

在华清池和罗马帝皇的浴室之间徘徊

我宁愿退回唐朝  盛一杯杳不可及的遐想

牧歌还在云里  等待明日的一片空翠

但每一滴雨都在远行的路上  恍若跫音

我终于理解勃拉姆斯为什么会为情所困

过气的香味早就不属于法兰克尼亚了

只有把霍夫曼最浪漫的歌吟慢慢发酵

牵着马背上的拿破仑  去拜见黑格尔

雨很哲学  闪耀着每个人的雄辩

被惊蛰叫醒的  除了圣婴就是夜莺

我能读懂《圣经》以外的任何一句么

打开维多利亚女王那件风情万种的大衣

莎士比亚原来就在里面躲雨  黄昏降临

夜雨是词语的梯子  如同圣歌轻轻落下

空气依然充满微笑  化尘为水  无沉湎

普鲁士的威廉还在那座古堡里侧耳聆听

福格尔魏徳的牧歌  盛满莱茵河的梦

把日耳曼所有的忧思  颠倒在流径

我想我该给这一场雨重新命名

像德拉克罗瓦打翻调色板去补偿昨日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够比倾听更有节奏

那只图奥内拉的天鹅正在渡过黑水河

被天使托举的幸福  终究是无边的神圣

2018.3.15

碎瓷苍茫

一片碎瓷,划出一道血色黄昏

记忆跌落在新现象学里,像忘记我

这个日子可以喊来茶马、芒鞋以及思维

思维不是平凉之境,它衔着爝火

仿佛玄奘西行,让一部《诗经》跋涉古今

思维其实就是那片泌出江山的碎瓷

无论远赴长安,还是游走帝国

都会被唐朝那一枚月亮浣洗

《山海经》一定是哲学最早的沉默

美人去了哪儿?只留下赤子和香草

我把雨砍成一摞春秋战国的柴薪

相信了那一场承受,然后去看天工开物

年轻的母亲带着她的胖妞去扎针

一声啼哭,就贲张了十座丹霞的血脉

思维从来是从婴儿的疼痛开始

平淡得犹如清晨的雾,逐一踱出般若

遇到了一扇门。离天三尺有灯笼归家

看见思维正在挥舞手势,想进入我的诗

我坚定地认为思维就是一种刹那

青蛙无论怎样喧哗,都只是一场渲染

只有思维可以被诗句拧干,像暗夜修行

写诗的日子里所有字眼都是我的乳名

一个标点就可以解开一座江山

再遥远的天涯,都有雨在丛聚或躬行

我不得不侧立一旁,任思维苍茫

不去呼唤任何名字,只让碎瓷说出清白

秋天就要来临,我还有经卷必须濡墨

八月的事情只能让薄雾慢慢吹远

我该返回比碎瓷更高的记忆,以及悬念

或者让所有私语都化成风的思维

裂变、虚张、灵隐,为了最后的澄澈

每一种苍茫都是思维渐近的初心

如同每一粒缓行的沙,悄然走进海里

让所有的夜都简单,回到碎瓷最早的影

2019.8.27

半夏

半夏如果只是中药名,那就不是半夏

就像一说到“过去”,这个词便显得不安

当初夏还在蝶翅上扑闪着湿润和疑问

雨水开始懒散,如同一汪清浅的小秘密

我有点害怕夏天来临,只能沉入半夏

牵着我的小狗,去见一个捕捉敌意的人

这座城市只有斑驳,没有深远之域

暮色嗅着行踪,噪声在耳际溅起泡沫

我在一个人的眼神里发现了半夏

披挂一袭长裙,站在草石之间喊雨

眼里有廊桥遗梦,却被人偷拍出迷离

暗影比眉目更加传情,我想制造酒

半夏是一堆柴薪,浮起风与火的宗教

只要身姿不变,站着就是一座燃烧

所有时间都长到一起,火焰跟踪火焰

目光击穿那身蓝调,回到我的空白

2018.4.17

醒山

把一盏茶叫做“醒山”,那是我要见的人

一转身,他带着故事消失在浓雾之中

山还在原来的地方,水却罂粟般辗过

所有质感都嘹亮得像瓷器,我有点闪烁

茶水匍匐着微澜,吹出一种意志的尾音

那个调子会弄疼十万个词,吻伤太阳

月光失去重量,只有枝杈在我的夜穿过

“醒山”是明天要做的事,思想充满劫数

山是无言之翼,看上去很美也很不朽

水在我的诗里拐弯,山进入我的血

其实我只想回到山里回到一滴安静的水

把我的立锥之地,钉上一座轻盈的锚

倒悬起茶壶,摘下一朵远方去唤山唤水

那个潮汛一经析出,暗香会让人出走

突然看到永嘉的谢灵运正在为李白摩顶

那句“且从康乐寻山水”,还能惊醒我么

2018.4.18

旗袍秀

线条是雨丝的飘落,没有裂帛和断痕

目光走秀,鞭打着雕刻成永恒的瞬间

一袭优雅,就足够击败男神的重金属

春天是不安的,时光藏匿体内的魔鬼

雨季比花季来得要快一些,茶在奔跑

有谁长发及腰,梳理着未命名的今日

握住茶盅,一直无法瞄准飘忽的准星

任何一种飘过,都会砸伤男人的眼睛

神盗走树枝的语言,色彩全部被绊倒

梦境如果能够吊起,一定有暗香浮动

世界其实只有一个影子,那就是风行

春天永远无法成熟,一切像单曲循环

这首十四行诗扣在扳机上,一触即发

美貌造就喘息,不小心就在这里迷失

2017.4.20

脸,身体的灵魂

我预订一张脸,去赶了一场婚礼

海顿过于修长,布鲁克纳太圆润

舒伯特才比较纯净,像今夜的新娘

在门德尔松的蜿蜒中父亲交出了耳语

说得很慢很慢,玫瑰茶也喝得很慢很慢

只有维特根斯坦把哲学写到了天际

他轻轻地说:脸是身体的灵魂

脸是身体的灵魂么?我在婚礼上寻找答案

身边坐着一群教授和博士,让我沉溺莫名

思维被那些早期残缺的词紧紧粘住

比如常春藤、橡树和棕榈,比如蚀骨

新郎的父亲在台上用广告语煽情

我才明白婚礼原来也是婚姻的一张脸

婚礼的姿势就是一次神的出走和刷脸

老教授的证婚词很哲学但纵横分明

我不敢用力呼吸,只是用力睁开眼界

眼皮底下只有酒能证明我的脸还在

我继续寻找另一张脸,一张婚姻的脸

有人提醒酒里有光,我却搬不动那倒影

但维特根斯坦依然在说:脸是身体的灵魂

婚礼没有断句,也没有一张脸是多余的

每一座笑靥都是江南蛋壳般的质地

觥筹交错的跫响,只能爬过两家族谱

婚礼的每一个词汇都惊艳得像名著开头

仪式的乳名无论尊重还是有趣,一旦撑开

就会有梦一般的质感,走向明日的皱褶

我想从另一个时间里坠落,留下回溯

把脸的所有轮廓铺满潮汐,注释身体美学

新郎新娘敬酒的姿态如同月色撩人

座椅上漫漶着数滴玫瑰色,像今夜的情欲

眼前都是阁楼的背影,一层一层迁徙

我终于认清那座身体的灵魂被敲成笙歌

混沌着我无法抵达的远方,日日夜夜

2017.11.20

慢茶悠悠

把一个“慢”字泻入盖碗杯

叶片就轻轻趴下,歇息般洇开

犹如两百年前的军机处

深不可测的殿院后墙静如处子

等待一场猝不及防的倾注

鱼贯还是太快了,时间容易走调

其实我只适应独奏或者漫游

火功不能太猛,太猛了烧心

也不能太老,太老了干涩

让燃烧过的指纹领走最初的风

整座茶席我只布置一种苍茫

放弃所有的血肉,留下数根茶梗

我是攥着老茶进入沧桑的人

任何一盏救赎都不能过于急促

喝得很慢很慢的茶需要赞美么

无论芬芳还是凌乱都是一场经过

只有那个“慢”,能够收拾凛冽

能够在茶里搁置所有的生命之痛

让静默的茶盏说出水的思念

也许更加缠绕,也许更加盘旋无边

然后漫游成一种未经凿透的慢

我的茶开始筑巢了,打开惺忪之叶

一片比一片更慢,像空山行走

该把这一场预谋交给历史学教授

他会找到苏东坡问茶的那道时间

想想六月的雨,还有一条河的沉默

尽管守候是虚弱的,但我必须等待

在星辰的碎片上,我们都是过客

都是慢悠悠在历史教科书里采薇

慢茶悠悠,我在茶杯里掐下夜晚

贴在每一座骄傲的胸脯上撩拨时光

有时我就要从这盏茶汤里跃出

然而,那个“慢”字堆积了一抹虚幻

另一个影子,喊醒明天的停顿

2018.6.8

风是行走的树

墨尔本今日刮大风,树叶插满锋刃

飞机向西倾斜,变成行走的影

语言悬浮,在空间里被瓷裂般挥霍

所有车辆在路上终结了一种吸纳

侧脸于尘,躲闪出坚硬的呻吟

什么都退至幕后,只有树在暴戾

有人在白天捞出了数只夜晚

路一直被风驱赶,呼啸插进我的记忆

木马黄在婴儿的啼哭里横出沉默

四处是不安的飞翔,酒从树枝溢出

失去宗教的初冬只能跌入昏黄

全部石头都在说话,像领土的一面供词

逃离心思比逃离光的环节更加明亮

路上的时间和节奏一直被驱赶

成为行走的树。路标总在指出迷误

没有人能够醒悟,这一片受惊吓的尘土

突然看见一只趴在地上的鸟

等待回家,翅膀摇出一种倾斜的念头

有车辆在摇晃地拐弯,如一道旧时的光

穿透原来是可以拯救的,包括影子

它们一定会带来远方的奔跑以及思念

2019.7.10于墨尔本

茶是我的思想

雨后,我该认真地泡一次茶了

我的思路总是驾驭不住雨的侧击

茶叶是最安静的,只有水最不正经

看惯了它们吵吵闹闹的结合

我最终还是释然了,整顿好我的思路

把所有未解决的欲望都交给茶

我对茶说:我们是兄弟怡怡

雨后我常常有一万种想法在蠕动

只有茶能分清我的人生和剧情

第一遍浓烈,像我年轻时的放浪

第二遍高蹈,像我三十岁的骄傲

第三遍缠绵,像我四十岁的忧思

第四遍沉稳,像我五十岁的含蓄

……哪一泡都是我的思想

茶总是被水搅得死去活来

我却总是被茶撞得面目全非

但是破碎或碎片的思想还是我的

我必须在任何一场茶局纾解语言

等待一种万有引力把我送回白垩纪

那里一定会有茶的一片锁骨

掩住历史,敲击我那些腐烂的思想

2018.9.2

世界杯的耳朵

——写在阿根廷惜败克罗地亚之际

那么远,接受突如其来的爆射

一个世界仿佛失去无数的时代

人群像洒落满地的牛奶

球场粘乎,用威胁制造威胁

阿根廷的爱人恐怕会走失

会滑倒在巨大的星空上面

世界杯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耳朵

浮在去贝加尔湖的火车上

聆听莫斯科郊外那场哭泣的雨

正在从世界波的门里飞出

我在南方这座城市看雨

中国的南方。有茶在影响我

为了取悦茶,我打开电视

那里只剩下哭泣的玫瑰

眼前的那一丝黄昏哪里去了

我以为这就是喀秋莎渴望的星空

其实星星是确定不了方向的

一颗星也许可以养活一个梅西

但养不了我手里这个茶盅

我终究还是在世界杯那里路过

路过我稀松的日子和凌乱的落叶

球一直向前,星空依然颤抖

所有的私语都被时间绑架

再次来到这座城市,我在想什么

一群故事趴在球门上制造故事

我偏爱的黄昏迟迟没有到来

眼前一晃,那座熟悉的咖啡馆

提着世界杯的耳朵和起泡酒

路过我,以及梦里的一个草垛

2018.6.22

遗忘

记忆是黯淡的,遗忘一直亮着

遗忘悬浮的时候,我选择了出门

出门散步,立即就被一朵花的光吸收

那是隐秘盛开么?花不是没有光

只是照亮了太阳你不知道

当湖面的天空布满皱纹

我才记起水里的每一个故事

记忆是我的漂流瓶,装满我的夜

以及我那几首长着翅尖的民谣

往事像鱼鳞在瞳孔里融化

眼前的冷雾能拧出水来,但没有方向

我读着信,读到一条指尖

如鱼喙戳到某个历史的暗角

顷刻间,我就失忆在世界的倒影里

原来我的记忆只比鱼多了七秒

记忆很远,遗忘才是零距离

四面透风的耳语弦歌般撞上眼帘

在深度的黑暗里,我捞起一截忘却

2019.3.12

陶片

一片耽于臆想的卫城,捡起了柏拉图

无字碑擎着雅典的皱褶,斑驳一地

脚下踢起一块性感的土陶片

历史烧制的那一段荷马,嘴唇焦渴

谁在那里还原两千年前的尘土

撕咬呻吟,如少女的胸脯在羞涩起伏

陶片是被水烫伤的未完成的歌

历史总是被折断,一片片坠落深崖

有一种安静像谎言,说过就没了

却一直被记忆,被沉默吮吸

把陶片挂在墙上,挤出梦里的黑暗

月光如鹰眼,拉不住流淌的记忆

只能洒下或者跌入,住进风的年轮

通往古希腊至少有三条途径

每一条都像正午那样灿烂的弦索

捻着细细的民谣,归来或者离去

2019.3.12

脱臼的茶叶

从一株植物里脱身而出,三三两两

连不上筋,就被不正经的水冲洗

我看到每一片都长着眼睛

喝它,只能用我的吆喝赶走绒毛

既然脱臼了,索性轻松一些

还要包浆做甚?包浆只适合木质

茶是有预谋的,潜伏着各种玄机

太多譬喻的影子卷走我的味蕾

越冲越淡,心思却越来越重

杯老珠黄,茶垢都凝成面膜

什么时候也让它脱臼而出

杯不换比金不换更具有形体意识

2018.9.8

无尽书

买到两本格雷戈里·柯索诗选

读到深夜,想偷他的许多诗句

再把每一个词都拉长半寸

一晚上读到没词,只记下两句——

“人的堕落在贝多芬面前是一个谎言

在希特勒是一个真理——”

每一句都需要十部凯迪拉克才能拉动

我只能在夜里偷偷怀想我的出生地

很小的时候,墙上刻着我的诗

书无尽怀想无尽,风其实很旧

无论翻开那一页,我都是出走的汽油

随便一点燃,这个世界就原告失忆

我常常被关进书里的某个词语

或者某个角落。期待变成无尽藏

然后拔剑四顾,看树梢上的那个海

2018.9.8

荒谬的伞

从楼上望下去,有一些伞在飘

我知道什么是荡漾了,但无法言说

我预订的那座秋天如期来临

鸟儿很轻松地钻过一把花纸伞

我看着它,是一对一的裁决

一个人给很多人上课,叫做上课

许多人给一个人上课,那是批判

一只只伞在我眼皮底下溜了

我说不出话来,因为伞是荒谬的

它无端地阻拦了雨的诉说

2018.9.8

博士论文与茶

一本博士论文以及一块茶砖

两块都是石头,滚过我眼睛的溪岸

坐在水穷处准备狠狠杀戮它们

在夏日里悬起一把笔像悬挂刀斧

恭候多时了,我的手艺逐渐娴熟

点燃一根烟,吐纳寂静还是质疑

论文早已被月光晒黑了多少个企图

飘落到眼前,让我想起昨夜的山坡

博尔赫斯的墓碑正隐匿于星光

五月的野草莓追不上任何传说

敲一块茶,把去年的那片残雪喝掉

透过茶杯,我看到一滴水的惶惑

里面有博士论文的字眼在漂浮

对于它们,我承认自己还是有些陌生

置身其外无异于喝一盏不知名的茶

只好把感觉稍稍返青,再上一次山坡

我是悄然闯入的一位朗读者

像一截马草,被铁蒺藜轻轻绊住

无论盖碗杯还是小茶盅都无济于事

茶叶一冲动就抱紧嘴唇,水过喉

于是在论文里寻找一句老到的乳牙

与茶别过,虽然仅仅是冒犯了三分钟

三分钟后我就猝然从论文里醒来

如同经霜的一枚苹果,把神留住

论文与茶其实都在夏天的掌心传递着

最后被泡在壶里,展开身体以及道路

那些文化记忆,最终泡成了记忆的政治

最终,还是茶回到我的目光我的诗

至于谁是源头,如灰烬般不再去关心

连海子都只关心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我还关心什么?我只关心我的茶

有时候觉得关心茶比关心论文重要

茶一旦醒来,论文一定会呼啸而出

2018.5.19

小轮子

所以它们剧烈滚动,滑出一路闪耀

每一圈都疯狂,在这个被闪耀的校园

有人跨上小轮子电动车,刺破夜幕

路灯的私语涨潮般四处奔袭,然后沦陷

所以我的目送顷刻间就变成遗忘

所以虚无就爬上阿波利奈儿的王冠

所以小轮子随之浮出它们中的每一划

我知道有些目光只能深陷在浅色格局里

小轮子悠悠忽忽,就像地球上啥也没有

每一个路口都在沉默,都在预设一道光

那家“不止书店”蹲着一群“不止”的人

咖啡能够照亮我的骨骼以及我的面孔

小轮子就在那里隐去,仿佛永远一般

假如夜色能够种植记忆,我会复活想象

光在旋转,小轮子一定也在旋转

此刻找到那道光,刷出十万篇博士论文

一瓶纯净水在一瓶恰当的时间叫醒我

我看到驼峰和鼻梁正在激烈争辩

词汇纷纷爬上思想的岸,像蚂蚁的触感

蚂蚁终究是讲哲学的,它们不说“原乡”

想起上午那场有关朱子学的论文答辩

如同小轮子的要义,折叠后又可以张开

于是我想扯下阳光,让它再低垂一些

让每个街角的小轮子,都拯救一种想象

2018.5.27

掏空

白天被夜掏空了,就是黑洞

云被风掏空了,就是雾就是雨

我被感觉掏空了,就是溃败

听了一夜杜普蕾只听出绝地忧伤

然后是感觉掏空身世掏空灵魂掏空

把这一只音乐捏在掌心等待化雪

我想到更远的地方再听一场宿命

把剩余的价值交给由远而近的消融

那一年,我在滑铁卢见到拿破仑

跟他谈论战事谈论被他搓圆的地球仪

我的身体里藏着他的遗址他的手杖

被掏空的峥嵘留下一个世界的潜伏

布鲁塞尔南边的狮子之丘剑指法兰西

我把一首没有写完的诗,挂在那里

那个跳肚皮舞的女郎现在不跳了

改成跑步,婆娑被掏空成一片嫩芽

然后接近一池清泉扔进一张名片

刚发问:“泡茶么”,水就被掏空了

“宛在水中央”——谁打翻了那座晒场

复杂的水,能坐穿一部《石头记》

这世界肯定有裂缝,否则无从下手

否则无从掏空所有的神奇和秘密

墙灰不断剥落,历史学不断堆满舌头

被掏空的故纸堆像小时候唱的儿歌

一根火柴就可以让它们烧回唐朝

凌晨两点的电话直接掏空了我的残梦

衣带渐瘦,眼前的孤烟早就不直了

遇见老茶的时候,我不问稼穑

遇见青春的时候,我不问老年

其实青春期再长也会有尘土飞扬

这辈子也许只认定一条绝对性真理

只有掏空的身体没有失散的兄弟

即便咬紧牙关也要咀嚼未来的陡峭

这一夜,我不断洗濯一片远年的瓦当

掏空它的尘埃和斑驳,吐出凉意

再涂抹一道天门关的暮色,让它醒来

让它遇见夏季的草香以及走散的绿

被感觉掏空的样子,原来有风吹过

2018.5.30

今天与酒有关

那口酒,喝得我

喉咙装不下一个词

舌头一直在破冰

味蕾爬满闪电的痕迹

抠出几个弯曲的字

像戈壁滩挖出的锁阳

直呼刚性

酒一定是好酒

贮藏着水的许多密码

比如6353,一组神的数字

雨点不断报数

滴落在风的膝盖

风一下子软了

连酒杯都躺下

才知道今天的日子

与酒有关

一整夜枕着酒名入眠

终于从舌尖梦到一句诗

今天,在酒里等我

2018.6.3

邂逅一种观念

拜年是从我的时间里喝水

我是水的囚徒,坐在茶盏上飞奔

这年头,连90后都在喊老

当我说到缪斯,他们就如风吹散

我只好用一摞烟卷的思想

让整个屋子以及我的小狗尖叫

正午的阳光,线条有些发颤

我的灵魂也有些慌了手脚

我喝过的茶已不再是同一盏茶

茶渣是一堆连绵的战事,等待呼啸

节日总是让我迷惘,甚至眩晕

每天都是一部沉重的史书

这时我容易想起博尔赫斯

他走在那个发明了探戈的城市

春日的街头,有树和蓝花楹记住他

野穹下我似乎邂逅到了什么

其实世间任何关系都是一种寓言

即使抵达山巅也不过是抓住了虚无

客人散去,留下时间、水和我

回到一个人的茶局,有些肆无忌惮

我觉得我偷走了曾经的我

就像一片茶叶在追击另一片茶叶

有影子从手背上滑过,是风的残余

沉默的不是羔羊,也不是大多数

懂得沉默一定会懂得怀念

哪怕是惦记一只失落的脚印

有消息从故乡传来

一位百岁老人正在做寿

让我想起几十年后的一场邀约

我写下“千载为常,长乐未央”时

文字就再也不会茕茕孑立

三千里江山有我的低眉处么

我的心事终究成为观念的证据

整个春节我都可以去邂逅故人

有人给我邮寄来北方的雪片

我却被一堆文字捧着,然后打盹

梦见殷墟卜辞一个个聚拢过来

一种未完成的观念戛然而至

——云在青天水在瓶,我在哪

2019.2.7

我的词根与布局

立春已过,留下一条干涸的河床

把泥土最后的忧郁挂在河滩

天地丰腴,一万条词根汹涌而至

化为雨的唯一,包括我的出生地

风的念头从未因寒冷而退化

一夜就可以从词根跌入落日的容颜

有谁曾经是这里的美人

把身体里所有的荣耀,披散于众树

一瞬的光晕,足够让目光下坠

沉入我的词语,以及我的布局

不是所有的春风都能够化雨

只有光的指涉,让我眩了一生

拾级而上的眉梢是我最后的词根

认领出秦时明月和我的故土

我相信地球不会再流浪了

但我必须找回词语里的至亲

时间轻轻落下,也许不着一子

我随时准备抽离诗行,修改春天

布局是我成为另外一个自己的迹象

我的睡眠可以遁世,也可以破碎

但不可以与花朵作对,甚至狡辩

裤带里的乡愁具有再大的魔性

也要摆渡回家,让水泊不再悲悯

节日的喧嚣之后,布局继续被激活

逮住一片飞驰的影子,春就来了

我的血还在不断地喂养残阳

风干的骨架一定还认得回家的路

花甲没有花了,却还有退后的山水

这一场布局消费了我一生的词根

我终究不能蜷缩在自己的壳里

我的使命除了虚构,就是轻盈

就像天空是一场巨大的虚设

允许一骑绝尘,当然也允许缄默

你可以路过我,甚至偷走几个词根

我依然是打马的少年,即便走失

也会留下一行辙印,为明天指路

2019.2.11

风掠过的生活

生活这个词像炼金术,爬满暗角

谁在设计事件?我只会设计结局

半个世纪前有一场中断的约会

在这时被雨水捞起,凌乱夜的腰身

鸟声不断地放大水里的涟漪

我想向春天要一段被挥霍过的苍茫

沉入灯影,用舌尖舔出一道经年

三月是挂满掌故的日子,天有些冷

我铲着生活之外的每一个潜台词

其实我的奔突是无效的,词语有疾

鸽群惊飞,掠过一张张瓷质的脸

可以叫它遗忘,也可以叫它钩沉

路最终是会累的,遍体鳞伤

就像房子从来不敢承认自己是胜利者

尽管它能洞穿亘古,看透未来

我想跟一个俗子谈心,不再为历史发愁

甚至我想向轶闻的深部挺进

最终落草在一片更加具体的山寨

我在书的边缘卷起一座渡口

泅渡我的遗忘,回到我的不知不觉

街灯昏黄,我身上的夜色不深不浅

蹲在地上看一只蚂蚁成功地爬过马路

我才想起,生活原来可以悄悄掠过

2019.3.1

墨镜

有意抹黑这白日,抹掉所有痕迹

看不见砖缝和波纹

就连影子也是黑的。风变成掠影

墨镜王王家卫

在电影里制造的那些逻辑

只有猴子捞月的虚虚实实

每一次闭眼,就是万千江湖

麦克阿瑟的雷朋,用金属丝勾勒战争

一瞥就能吆喝暗夜

眩光是暴雨的系缆,牵引一场国家

墨镜里有故乡

还有开得很慢的长夏

它们都在等待一道目光的抵达

那就让光拐个弯吧,直扑我的视觉

没有人比夜触目得更深

只好给汉娜·阿伦特也戴上墨镜

哲学需要一副马堡般的“私人面孔”

拒绝黑暗,就是惧怕人生

黑暗是黑暗者的灯,在这里泅渡光

墨镜没有永远的对和错

它的每一阵撕裂,都是老祖母的幻

慢性的阴郁像曼德拉山上的石头

被一截一截地砌进历史

即使把词语摆放成云层的滤镜

也不能够让我看清

昨夜星辰与诗歌的那张脸,以及

向我挥手的麦克阿瑟和阿伦特

2019.7.22

洗尘

还没回国,有人告诉我:要为你洗尘

这个尘语焉不详。我回答:我没有灰尘

他有些不高兴,说我对洗尘极其反感

另外一个人就甩出个猪洗澡的表情

我于是明白,什么是属于我的猪的生活

活着为什么就不能像猪那样生活呢

就像我希望安逸希望平静希望周遭无事

其实我一直在做一件缝缝补补的工作

修理各种论文,用汗毛打了各种补丁

这份隐忍只有猪能够接受,包括沉默的羊

活着就是各种接受各种隐忍各种不弃

我不适合空手道和平衡术,经常漏洞百出

即便是洗尘这件事,我也是极其不安

生怕被太多的尘埃沾染,长出阴谋

我想嫁接到魏晋,躲到七贤呆过的竹林

我不想跟太多的陌生人说话,以及对视

然而猪那样的耳提面命也会让我难堪

我只好说:喂,你这条河流有没有走错路

我跳不过去了,就是老虎也跳不过去

有人出来拉我一把,锯掉我的一些杂念

我才意识到洗尘原来是如此美妙的一个词

我相信我手里是有法则的,它能安放我

那么就让我的朋友为我洗尘吧,只需半秒

那样我肯定清醒,肯定长出许多意志

我期待我像猪那样色彩斑斓地返回

任何的华丽既然不属于我,那就属于猪

至此,我完全接受另一个人的表情

把自己深度放牧在前朝或者将近的水中

不断享用那半秒的洗尘,浴后重生

2018.10.3于墨尔本

语言之扉

身处异邦,我是一条游在空气里的鱼

眼里布满生存法则,那是我的布道

太阳很晃眼,意志一般地进入身体

我的编年史由此多了一层描述

把欲望和幻想交给这里的每一寸面目

那杯隔夜茶总是以提醒的姿势浮动

无非两种状态:喝了,再倒

或者两种样式:拿起,放下

它们来不及湿透我内心有如大海的潮

就颠覆了我的苍白而骨感的归宿

陌生的语言甩出十万个陌生的疑问

我悄悄藏起母语,否则容易失踪

满街是饱满的人,我跟不上那种食欲

只能切割一些他们的微笑或示意

水不洗水,尘不染尘,语言不灭语言

但一旦脱口而出,可能就折断某些意识

我蹩脚如风中落叶,不敢和陌生人说话

像一只一无所知的呆鸟,候在那里

这里的春天可以折叠起很多旧日的历史

他乡即故乡,这句话一直被推入史册

或明或暗的城市时常爬出我的脑际

却始终没能打开我的语言之扉

静止可以是水,语言却依然是一种微醺

即便你是一条在空气里游动的鱼

也会在虚拟之境中,诠释或被诠释

2018.10.6于墨尔本

对面

我坐在你的对面,世界原来就在我的对面

喝完这一杯,我就开始喝这个黑夜了

趴在城市海岸线上,听着很长很长的呼吸

无雨的夜晚,风的泪滴是最微弱的声音

天空之城已经被我私藏,就锁在眼角上

想起史前,一对鱼化石也在这里觅醉

海逐渐爬上午夜,浪花释放了语言的毛孔

两株木棉就要在我眼里开花,影影绰绰

这个春天的宗教虚构了我,像陌路相逢

在生命最遥远的地方,我张开了时间

人世有刀锋,一刀一刀切割岁月的翅膀

只有回忆是真实的,因为它属于语言

只有酒精能瓦解语言,但不能消灭它

花的器官,把一个怀人的季节轻轻遗忘

装扮不出李白醉酒时的模样,只能微醺

然后把那个句子放进口袋,沉入古老

爵士手稿就捏在手心,那里有鱼的欲望

其实那是架子鼓的胚胎,敲响一夜迷茫

你坐在我的对面,这个世界本来就属于你

这个夜晚有美在制造美,语言制造语言

2018.4.7

站在一片叶子上

阳光收窄一帘眼神,梦把睡莲轻轻咬断

驮着细雨的琴弦,拨动十万条呢喃

夜,我回来了,回到一座无声的沙漏

更加纯粹的,除了那一滴露珠还是露珠

站在一片叶子上,绝不止于千年等候

这个春天我们波澜不惊,人淡如菊

无论海风如何叩响岸边不沉的喘息

露珠的翻滚和打转,都是草尖的圆舞

叫醒十座春风,为昨夜的高脚杯打赏

一个远年的过客,活在下午的精神分析里

你在抑或不在,来还是不来,都将迟暮

我会告诉那位姐~姐,我在另一个德令哈

德令哈是海子的归宿,那里有露水的欢喜

南方的石头飘在天上,等待背影和回声

春天还有多少尾巴?那一片叶子悄然落下

我随之降落,为一粒不期而遇的霜祈祷

2018.4.9

羊蹄甲

满城空气再也不唱我是一片云

就被无调性的苍茫怀上一座春天

骨朵的契约已经交给四月

只有起伏,才是风的模样

每一朵都举着昨夜星辰的泪水

零落,以飘的典仪碰伤我的呼吸

掩映和弥漫不断抬高城市的情绪

留下两行注目礼,邂逅沧海

2018.4.11

意境

小区楼下,一对外地租住户夫妻吵架

听不懂那些切割天空的方言,人越围越多

男的终于冒烟:看什么看,听得懂么

一位小弟低低地说:我们就看个意境

外文学院关着一排咿咿呀呀,像刨花

不知道说的是英语、法语还是日语

单词被裹在一种语言里蹂躏了一百遍

睫毛嘤嘤发响,闪忽出碎瓷的意境

酒杯是一枚印章,从人间戳醉神界

一仰脖,白云撕裂,词语断崖

推墙似的划拳,绷起一堆悬挂的肌肉

表情像纵横的蚯蚓,弥漫就是意境

夜深深,风在门外不断缝补往事

窗影绰绰,触须般翻阅着旧时的我

一道发光的蓝花楹跃上天花板

携带梦的重量。哦,这也是意境

2018.5.2

锁骨

把一曲骨节折出凌霄

所有惊艳就被拔出花事

珍藏了多少光阴

藤蔓的发梢才把它挽住

如果飞雪有唇

一定会咬碎那阕小令

锁骨不会虚设笑容

只有轻轻颤动

才将一段泅渡锁进酡颜

什么都可以暗自生长

锁骨却一直从肩头折回

那是命定的起锚

不管下方有多少神秘

任何触碰都是乱神的

为了一颗遗失的呼吸

它只陷入深沉

也陷入一条委婉的曲

2018.7.12

鸟声

雨后的天空比我想象的要好

一颗龙眼就足以慰风尘

鸟儿在阳台说话,声音很轻

只有那株三角梅能够听见

一会儿它又飞走了

我在空气里寻找鸟声

鸟不作诗,却有诗的话语和节奏

它飞过的地方变得安静了

让我填上一些句子和韵脚

究竟谁是午后的朗读者

我无法丈量我的思想,尤其是今天

但我会留下一些思想的颗粒

去喂养一只鸟的思维和感觉

2018.9.2

雨怎么说

雨是停了,这个我倒是想过

双彩虹变成两条锯齿形的烟雾

一块一块模糊,然后卸掉

我不想和一场雨争辩太久

这么多天我可以不给花浇水

幸福感油然而生,让我不停想象

可是,明天的雨还是有话要说

它想做我不敢做的事,也许今夜

我想把它推后一个节气,带些风来

有点秋天的感觉了,影子在飘

没人告诉我风是肥了还是瘦了

其实秋天只有最初以及最后的两种

2018.9.2

剪辑一个梦

一直想象双彩虹是天空的双眼皮

它消逝时的锯齿形很像我的一个梦

剪辑这个梦,我想起见过的一口老井

曾经湿润了一座村庄,包括新娘

那年,有位新娘趴在井口边

打量着她那美丽的双眼皮

她不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的发现

那晚我做了一个锯齿形的梦

把我所有的念头都成功锯断了

本来我想剪辑这个梦,再上一把锁

待我成家立业时打开,重温一遍

结果我的历史还是空空如也

到头来找不到我剪辑过的任何片断

去年底在靠近南极的塔斯马尼亚岛

我见到一次双彩虹,可是梦丢了

外孙女对着天空嚷嚷半天

所有的花事都不发生,雨又在成熟

我拣起一只前世的杯盏

把旧梦浇湿,回到记忆中的那口老井

再剪辑一次,直至所有的闪耀消失

2018.9.2

遍地狼烟

谍战片一直在洗劫我的夜晚

我总是在那里面寻找一件旗袍

遍地狼烟,纠缠不住一个人的战事

我怀疑身上某处被特务打上记号

我必须在入睡之前恢复一种记忆

那是风声、风语,还是风的深渊

我倒着看,急切想了解最后的剧情

就像追赶老屋瓦片上的那道光

那道光最后是能拐弯的,神出鬼没

我只好把它当作一个驿站

和风干的历史一起,没入无端的神秘

然后启动我思维的浅滩,让云覆盖

2018.9.2

籽不语

鲎有籽,多春鱼有籽,番石榴有籽

一位女博士说她肚里有颗很大的籽

我突然想起一颗硌崩的牙,很疼

但是籽不语。我继续狐疑并继续揣摩

我也不语。我的语词生性讷言

我知道生育的流水线是一生的忍耐

灶膛里激烈的争辩需要不断添加柴薪

任何一条妊娠纹都是雨后留下的

时光很汹涌,只有胎动是安静的

一种磅礴的力量会把所有事物催熟

我准备好一个茶杯,等待愚公移山

不,是愚公移“籽”,寄出胎盘

2018.9.2

面具

面具是一部谍战剧的片名

我在里面扮演一个窥探者的角色

那个护士长是我朋友的一只猫

总是让我的朋友感到无限温暖

其实无论在柳河路还是柳兴路

都是有文章可做的,不只是邂逅

雨后的任何一个午夜都是重要的

因为那时不需要面具,只需要相拥

2018.9.2

无量

一早就被雨敲醒

茶杯走失,阳台花枝乱颤

昨夜电脑没关,有些积水

雨太轻,擦过黑夜几道痕

只淋湿我的浅薄的梦

我说服不了雨,雨也说服不了我

雨是无量的剑

只等出鞘,去刺伤许多事

有些事不必回首

随风潜入,抽丝般穿过

2018.9.8

酒瓶

能装进一座大海

一经倾出就压弯了一群人

最后那一滴特别闪亮

点在某个人的脑门

离开时手里还捏着一只盖子

它已经扭曲,像一隅山坳

突然酒瓶从口袋滚出

他说:到了,它是我家

2018.9.8

聚焦两会

花千骨还是锁千骨一直在困扰我

不看电视剧实在是一种过错

其实,我知道的只有“锁骨”

高攀不上,就去记起一个人

也许三十年后时间勉强够我怀念

那个时候我的偏见会碎成千骨

沉入世界,而我开始攀缘

2018.9.8

迪奥999口红

涂抹其实就是一场幻觉的降临

线条不再单一,把故事深藏在里面

像一袭睡袍那样,绊倒所有的梦魇

据说这是相当有气质的口红

用三个最高的数字繁殖出夜的倒影

也许,在边缘寻找线条可能更具线条感

想起那个夜色,在伦敦希思罗机场

我领到了迟到的行李,天有些冷

与一片涂着迪奥的英伦女孩擦肩而过

我像是被风推送到水里的单帆

只能在风里清醒着,构想我的某个佚名

想到晃眼而过的都是道具,等待涂抹

或者,我的迷眼里还有未涂完的神

如同把一撮尘世和岁月握在手里

命运原来都是虚构的,只有风最真实

2019.1.5

呛了一口酒

我知道那一只茶盅有我掰开的暗影

居然被狠狠地呛了一口,独自忧伤

过早伸出嘴唇,酒原来藏着孽种

就像思想里掖着某些黯淡,没有光亮

酒里没有我需要释放的人质

却有潘多拉的盒子,匍匐着夜的峡谷

朋友说,还是喝茶吧,会让人想起水

有无数个夜,都是被茶水给唤醒的

其实那是“一”,数不清还是数不清

没有什么会比夜更长,万物都在蛰伏

在这个掰不开的夜里,我却想起了酒

被酒释放的茶水如梦方醒

2019.1.5

搬书之累

从一个书架搬到另一个书架

再从一楼搬到二楼,风也有些累

我是个跳舞的稻草人,昂首却枯立

在每一本书上留下数道指纹

用放大镜搜索哪一只是我深夜的手

眼前是一片诱人的热闹,像鱼贯

其实我没有太多的书,却总是像

《这个杀手不太冷》里不停地搬花

鱼可以回溯,书是破门而入的

任何的增加或减少都变成虚构

那就进入时间吧,无所谓累

有一种渊薮可以循环播放

只要把一册书放入精神的塔

任它如何吼叫,都是我的卧底

2019.1.5

挑灯看剑

南宋遥远,稼轩词依旧

谁在吹角连营?举起吴钩

马背斜阳是天空撕下的碎片

盯着一盏孤灯,像盯住一枚鸟巢

想把它摁向穹顶

一本宋词跳过了许多年代

家国永在。词人早已远去

那把剑锋直指哪座祠院

问风,茫然四顾,只是轻拍了我

2019.1.13

暗的物质

暗的物质就是暗物质么

灌木丛里有光射向我

也许是神迹,仅一瞬的光影

上苍能理会我的内心么

群山微醺,为的是快马勒缰

我微醺,只是一种趔趄的潜入

约翰·丹佛的吉他声渐行渐远

我想给光让路

尽快把神的替身

还原出物质

2019.1.13

樱花流浪

城的一角樱花流浪,变成一汪漫水

如一袭和服少女,叹息在夜晚的京都

在茫茫细雨中辨认花瓣,像识字少年

躲在一个思想的场所,盯着前朝的细节

城市原来就是盛水的陶罐,无由西东

一任群芳妒去,隔着雾我无法读出抵达

用一个晚上读米沃什,才明白被语言质询

只好背着一朵樱花流浪,赶赴明早的雨露

2019.2.19

吊带

悬挂,像一座缆绳

即便触礁,也纹丝不动

海正在涨潮,却走不出顶级的沉静

锁骨是两片抓地的锚

等待途径、脱缰,或者断裂

2019.7.23

静坐

拒绝盛夏一定比拒绝冬季还难

黄昏没有留白,只有邀请

即便是闪电,也无法虚构曲线

以及那个坐姿

翅膀比花朵固执,只有乱云妩媚

能卷起地上的尘土

婉约没有被虚度,依然静坐

顺着梦的苔藓可能会走失

只存一念,就占用了一席才华

2019.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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