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红木杯”浣花文学奖散文组 | 林少雄：故乡年味
父母在世的时候，每年我都回揭阳老家过年。那时候，老家还是我固定的窠巢，游子的归宿。在家乡，过年是从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开始的，这一天家乡叫“神上天”之日，需要“祭灶”与“筅囤”。灶神叫做“申面公”，也称“司命公”，祭品一定要“胶罗糍（甜糯米糍）”，胶罗糍好吃又粘口，好让灶神上天少说人间坏话。拜了灶神，便开始“筅囤”，把桌椅、果盘、窗帘、大鼎、大锅、蒸笼，从蛛网封的角落和箱子里取出来，作一年一度的大擦洗，大清扫，为过年做好准备。
农历十二月最后一天便是过年，一大早，家长便去刮肉、买大鱼、杀鸡、宰鸭、做菜粿、年糕。这时，乡间传统的大灶，发挥了最大的效用。烧稻草的大灶大鼎能够蒸出各式传统的菜粿、年糕、肉卷、大鱼，和煮出拜神用的全鸡全鸭和大块猪肉。
忙完祭祀的供品，贴好春联，堂屋的正厅的神案早已一片烛火辉煌，香烟缭绕，供桌上菜粿、年糕、大鱼，全鸡、全鸭、大片猪肉，大桔、米酒、米饭、还有一叠叠的纸钱，加上一串串彼此起伏的爆竹声，年的气氛活生生又浓又烈。家乡的爆竹声音热闹喧嚣，纵情尽性，一发不可收拾，绝无局促委屈之感。
祭拜了祖先，便张罗年夜饭。全家老小围着大圆桌一起吃年饭是一年最为幸福的时光。这年饭是以三百六十五的天辛苦挣得的，来之不易。这是勤劳生活的一个必然节奏，是现实乐谱中的一个愉快的音符。吃团年饭、领压岁钱是家乡过年孩子们最快乐、最难忘的时刻。
家乡的春节是热闹的，因为大家都回乡过年。过年成了探亲访友的好时节。春节是寒冷与温暖交替的日子，是天地最隆重的一场聚会。拜年从正月初一开始，拜年的礼品中必须带上“大桔”一对，代表一年大吉大利。客人心意重，一进门便呈上“大桔”说声，“新正如意！”主家意切切地说声：“来食茶！”茶是家乡传统的工夫茶。客人到来，主人家必换上“新茶”待客，乌黑的茶叶塞满小冲罐，滚滚的开水冲进冲罐里，盖上盖子，接着用开水冲洗茶杯、茶盘。茶叶泡上半分钟，便冲出三杯小小的滚烫茶水，茶水色泽乌黑浓厚，给人沉稳的厚重感。“请！”主人家总是先敬客人，家人次之，自己最后的喝茶顺序礼仪。厚茶初始的味道略为苦涩，继而是满口香醇，嘴里有种甘丝丝的感觉。主人家这时总会端上莲子糖、橄榄等传统的潮汕茶配美食。一边吃着茶配美食，一边品茶，一边聊天。你一言，我一语，有意无意之中，传递着工作的经验，交流了生活的情报。话到会心处，双方抚掌大笑。告别时，主人同样捧上那对“大桔”，说声，“转敬！”
搭台唱戏也是家乡春节传统的节目，潮剧一般在晚上演出，潮剧中大都是“好有好报，恶有恶报”的人生结局。看戏犹如经历人生。在戏场里，常常有朋友久别重逢的惊喜。看潮剧是妇女与老年人的最爱，她们常常被剧情感动得泪流满面。
舞龙、烧龙是家乡春节最热闹的节目。每年正月初二起，开始游龙迎春，直至正月初十烧龙结束。游龙时，由“龙珠”引路，壮汉高擎布龙，后棚配以锣鼓八音，笙歌弦乐。一路上，擎龙者左右腾跃蟠旋，来回舞摆，每到一处，喜炮轰鸣。夜游更是光彩夺目，火头牌、龙珠、龙节都点上灯烛，龙体通明。迎接游龙的烟花、爆竹使整个场面显得格外壮丽。
拜神也是故乡最隆重的盛典。从正月初四起，所有神庙便开始接受祈神福。善男信女，纷纷到神庙拜神，祈求平安与幸福。拜神的供品大都是水果与糖果，纸钱是大金与元宝。到“天后宫”拜“姑母”，抽签诗，求“平安符”是外出游子必不可少的内容。
在家乡，过了正月初十，过年便正式结束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一眨眼十几年又过去了。自从父母亲去世后，老家的房屋已没人打理，过年回家只能住亲戚家或住旅馆。住亲戚家一家四口衣食住行给主人添了不少麻烦，然而大过年住旅馆觉得成了无家可归的游客。故而，每年只能在他乡过年，直到正月初二才回家乡探亲。老家，渐渐成了回不去的故乡。故乡的年味渐渐成为我遥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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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林少雄，文学创作三级，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揭阳人，1988年来深圳特区打工，现为东莞常禾电子有限公司生产技术部经理。已在全国各地报刊、杂志上发表有多篇文学作品。其中著有长篇小说《打工路》（海天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世界工厂》获“第五届海峡两岸原创作品大赛”终审入围奖，已签约中国出版集团公司出版。散文《我与打工文学》荣获人民文学杂志社与中国作家网联合举办的“纪念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大型征文”“我与新时期文学”散文奖，获奖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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