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科生许瀵译的作品集

前言

2021年6月27日上午，学校正举办大规模的高校招生志愿填报指导大会。11时许，瀵译打来电话，说要见见我，和我聊聊天。

其实，25日下午，他刚刚查到高考成绩，就打电话给我了。成绩不错，但他似乎不大满意。但不久后，我便了解到，他已经被清华大学预录取了。

想想与他相处的两年，印象最深的，还是他捧着刚写好的作文，战战兢兢地询问我的评价。彼时，他的文章雕琢痕迹明显，空话套话堆砌，缺乏个性化的思考，受模式化应试作文的影响极深，且似有不可自拔之迹象。初，他极不服气，言其文极富词采，也颇有章法，缘何得不到高分？也不知来来往往多少个回合，终于有一天，他似乎有些醒悟了。后来写的文章，多了些质朴，少了些浮艳；多了些思考，少了些套话；甚至，不乏惊人之语、幽深之思。

有一回，请他作为代表在高三学生大会上发言，他竟有些惊讶。我想，大家看重的，是他的勤勉好学，踏实端朴。当今时代，能言善辩者甚众，八面玲珑者实繁，投机取巧者更是俯拾皆是，朴朴实实勤勤恳恳的人，尤显得稀缺。毋庸讳言，我欣赏风仪端朴的学生。因为，只有踏踏实实的人，才能沉下心来，从事自己最喜欢的工作，也愿意把自己的一切，献给自己钟爱的职业。所谓“清澈的爱”，大概就是这样简单而质朴的爱吧！

他的发言，赢得很多的赞誉。

11点半，我们见面了。却没有聊天，他和北大的学长聊上了。我和他的母亲聊了聊，稍稍了解了一点点他的成长经历，也知道他表面平静如水的生活里也曾经历过不少的波澜沟壑。

临别，瀵译送给我他的作品选集，仅选了10余篇作品。兹录于此，作为菲薄的礼物，祝贺他梦想成真。

壹

许瀵译传

许瀵译，字致之，福建福州人也。生于今而志乎古①，敏于事而慎于言。少师荀子，习劝学之术，通修身之理，体性恶之道，悟王霸之法③。十有五而志于学，寻谒凤池书院④，执经叩问。初，性愚拙鄙劣，其业累滞于诸生，常有愤悱之感。幸而泱泱学堂，校风醇厚，谆谆良师，未有问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其亦勤勉好问，每有不明，辄援疑质理，虚怀以请。故虽愚，卒获有所闻。尝执文问其师孟公全波曰：“吾文之言语，亦畅达也矣，然弗得善批，何也？”孟公曰：“汝之文辞，美则美矣，然人之美不在衣冠而在言行，文之顺不在辞藻而在求思。求思深而事理彰，事理彰而文字顺，汝其思之！”自是文章日进。好诗词，师毛润之，每览其诗，未尝不临文慨叹，曰：“噫！诗词之至盖莫过于此矣！虽累吾诗百，阖敢比润之一也。”又尝作《大诰》以自警，《诰》曰：“天也不言，人钦其高；地也不言，人敬其辽。君子荡荡，成事之道；小人囋囋⑤，决起蓬蒿。”盖明行胜于言之理也。既加冠，入清华学堂，三载之志成焉。

【注释】

① 生于今而志乎古：出自《荀子·天论篇第十七》：“若夫心意修，德行厚，知虑明，生于今而志乎古，则是其在我者也。”

② 敏于事而慎于言：出自《论语·学而篇第一》：“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③ 劝学、修身、性恶、王霸：都是《荀子》的篇目，也是荀子的代表思想。

④ 凤池书院：今福州第一中学。

⑤ 囋：出自《荀子·劝学篇第一》：“故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傲，非也。囋，非也。”这里的意思是多嘴啰嗦，空谈不做。

贰 

静夜观书

星河浮月影，灯辉映韬钤。

手拾明清雨，心往汉唐天。

哲思求古训，事理问先贤。

力攀学崖顶，俯看众山巅。

(2020/05/13)

【注释】

① 韬钤：古义指兵书。诗人喜欢戚继光写的《韬钤深处》：“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闲言碎语】

这首诗创作于2020年5月13日晚，时值新冠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学校开学。当时我每天晚上会抽出一些时间来读自己喜欢的文言文，希望进一步提高语文能力，一步步攀上学涯之巅。

叁 

鸡爪树

树如鸡爪何处有，凤池东岸盛名闻。

枯荣两易呈新色，寒暑一度守故朋。

风号百木皆仆惧，雨叱独尔焕精神。

凌空上指朝天问，大任舍我更谁人。

(2020/05/18)

【闲言碎语】

鸡爪树，原位于福州一中凤凰湖东南岸的草坪上。2018年，我作为初中校的优秀学生来到一中参观，见到它的第一眼就记住了它，把它视为梦想的代表。6月，我参加中考，录取一中，实现了初中三年的梦想。

进入一中之后，我依然把鸡爪树当作知心朋友。每周五（后来是周六），鸡爪树对推着行李箱走出宿舍的我挥手说着“周末愉快”，又在周天招手迎接我的归来；那些晴朗的下午，鸡爪树见证了我在附近操场上洒过的一滴又一滴汗水，跑过的一次又一次“十圈”；在我高一高二学业的“低谷时代”，鸡爪树是我经常倾诉的对象……

2021年春，我即将毕业，鸡爪树却在一天突然消失了，来不及告别，来不及留恋，只有附近停着的叉车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难道鸡爪树也不忍面对毕业的离别，而选择先行离开？或是有了自己更重要的使命，毅然出发？也许，只是树下的人多情罢了。时令交替，草木枯荣，白驹过隙，日月更迭，大自然在如是一轮又一轮的循环中发展演化，生生不息。

肆

菩萨蛮

虎榜遥遥迎风立，

龙门巍巍望可即。

遒斥书生气，

蜀道莫如稊。

驹光犹过隙，

六艺当遍习。

兰台花相映，

水木待公卿。

(2020/06/07)

【注释】

① 兰台：古义指翰林院，在这里与下文的“水木”共同指代清华大学。

【闲言碎语】

2020年6月7日，距离我的高考还有365天，终点线已经可以远远望见。是夜，我仰观星汉，仿佛要透过面前的天幕看到时光彼岸的自己，不知那时我的羽翼是否足够丰满，足以带我乘风好去，长空万里，圆梦清华？我给自己的回答是肯定的：天道酬勤，事在人为，时不我待，足下千里；只要我“通习六艺”，精益求精，那么梦想，就在水木清华静候我的到来。

伍 

草

外无丰沃土，

中有向阳心。

但求倾我绿，

何事慕成荫。

(2020/06/24)

【闲言碎语】

同前面的鸡爪树一样，照片上的这株草也是我的知己。它原位于一中操场西南角，地上铺着的木板在烈日下仅存一缝潮湿，而这株草就在此生根发芽，长出生命的奇迹。尽管它的身姿不足以与附近草坪中养尊处优的同类相媲美，我却格外欣赏它，因为它在不好的环境中活出了最好的自己，这就够了，不需要去羡慕那些绿茵。为此，我特意把这株坚毅的草所在之地设为自己每天长跑十圈的起点和终点，赐名曰“敇造更迭线”。然而，天行有常，生命有数，这株草终于永远留在了我高二时的那个寒假。

陆

虞美人·雪

朝阳拭雪金光晓，孰把初冬舀。

清风犹稚逗丝绵，抚开满目梨花点梦园。

万籁空冥笛音起，独坐凭栏倚。

思君睹物更生愁，何使一方天地尽白头？

(2020/07/17)

【闲言碎语】

一直到高中结束，我都没有去过北方，更没有亲身体验过雪。酷暑七月，创作这首词纯属偶然，是因为我看到了清华大学的一个宣传短片，那儿的雪景好漂亮。于是我用想象之手把自己拉进了雪景画面，写下这首词。你没有看错，下阙确实是写一个女子，因为那天上语文课时我学到，古代诗词中的“女子”形象很多都代表着理想。

柒

采桑子·鹏程

山横水亘日当空，漫漫征程。

再赴征程，高攀远望壮志生。

誓达彼岸扶摇起，欲试鲲鹏。

更胜鲲鹏，万里行健不凭风。

(2020/07/22)

【闲言碎语】

七月将尽，高二下学期也快要结束，期末考试就要到来。这场考试，就是高二与高三的分水岭，前方会有更多的艰难险阻。我背诵过“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的句子，我更知道前进的路上不可能一路顺风；大鹏飞翔的力量来自大风，我要把我飞翔的力量抓在自己手里。

捌

接舆赋

楚狂接舆歌而过余曰：“呜呼尔侪，何德之衰！圣主南面兮，功名不白！”

余止之而曰：“汝春秋之人，岂知当世之事哉？夫天子虽明，科举犹厉；儒学虽行，经书已囿。吾有冥冥之志，而无荡荡之途，是可谓得时运者也耶？”

舆仰天笑曰：“子其士乎？何见识之陋也？水之平旷则静，之峻峭则涌；竹生沃土则立，生乱石则劲。辞道而行，岂得水之流长？择地而生，焉成竹之傲骨？孙卿有云：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此之谓也。”

舆复正色曰：“世风污浊，不掩阳明之明；宦海沉浮，不撼居正之正。汝自负其才，岂可比于子安乎？其不内世俗，尚卒于他乡；汝复下之远矣，咎乎盛世而不自反，呜呼哀哉！”

余默然也久。复视之，行矣。方欲趋之，自谓曰：“仲尼且不得与复言，吾幸而受其语多矣。往者不可谏，来者更不追，其往欲何为？”

(2020/08/10)

【闲言碎语】

楚狂接舆有一天唱着“凤兮凤兮”路过孔子的车（我觉得他是故意唱给孔子听的），可是孔子没有跟他接上话，这让我遗憾了很久。于是，我用自己的笔，让楚狂接舆穿越时空，见到文中的主人公“余”（大概是明朝的一个穷酸书生，你觉得呢），安排两人说上话。这大概也算了却一番心愿罢。

玖

梦遇

相见暂欢忙畅叙，

执手未及天既白。

多情谓汝当无过，

夜夜孤灯入梦来。

(2020/12/17)

【闲言碎语】

我们在梦中相见，一时欢乐，忙着叙述思念之情，还来不及牵手，天亮了，梦醒了。说你多情应该没有错吧，为什么每个夜晚伴着孤灯进入我的梦乡？

这是一首表白诗，你知道我要表白哪个女孩子吗？

拾 

赠大用

吾爱宰相峥嵘骨，香漫淤泥远益清。

文成青史三家事，武盖红巾四面兵。

庙堂进退双忧虑，世道黑白自分明。

可怜圣主出朔漠，阑干夜夜挞归心。

(2021/01/19)

【闲言碎语】

蔑里乞·脱脱，亦作托克托、脱脱帖木儿，蔑里乞氏，字大用。元朝末年政治家、军事家。早年帮助妥欢贴睦尔夺取帝位，史称元顺帝（明朝追封）。脱脱担任丞相时，主持修《宋史》《辽史》《金史》，恢复科举，发行交钞，整顿吏制，安抚百姓。至正四年黄河暴溢，脱脱主张修黄河，救民生。脱脱还镇压元末农民起义，一人挑起天下重担。然而，皇帝昏庸，朝政黑暗，脱脱无力回天，最终被贬冤死。他死后十余年，明太祖朱元璋攻陷大都，元朝灭亡，元顺帝开始了北向流亡生涯。两年后，脱脱倾尽一生殚精竭虑辅佐的这位昏君在贫病交加中去世，享年五十一岁。

脱脱是元朝后期蒙古贵族集团中少见的有见识、有能力、有作为的宰相。中国二十四史中，只有《宋史》《辽史》《金史》三部是少数民族宰相主编的，脱脱功不可没。他在四年多的改革中，使元朝末年的昏暗政治一度转为清明，取得了不少成绩。《元史》称赞道：“功施社稷而不伐，位极人臣而不骄，轻货财，远声色，好贤礼士，皆出于天性。至于事君之际，始终不失臣节，虽古之有道之臣，何以过之。”用封建史家的标准来衡量，脱脱不失为治国忠臣，但从历史发展的总体看，他的个人努力终究不能挽救垂死的元朝，他的主要政治活动是徒劳的，他本人也成为一个悲剧人物。

拾壹

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

【破题】夫君子之成事者，明于天人之辩也。

【承题】盖尽于己而慎于天，成事之道也。阙乎其一，安能图大事乎？

【起讲】且夫古今之事，谋于人而暴于天也。微其人力，则禹桀莫分；微其天数，则败事未有。

【起股】是故君子之成事也有道。敬其在己者，穷我之力，尽人之事，而人和自得也。错其在己者，空言辍行，黄粱一梦，而事之成者，未之有也。

【中股】至若天数，何如也？天也幽微难逆，有行自然之道，无从人属之图。天也缄默不言，有成君子之美，无助小人之痴。

【后股】故人之敬乎己者易，而慎乎天者难也。泰山之崩，麋鹿之兴，无以夺其色目，是不慕也。筋骨之劳，历而益坚其心，是应而制之也。

【束股】敬其在己者，慎其在天者，自助也。惟自助者有以天助而成事也。

【大结】君子之成事，任重而道远者也。欲成事者，必先成其人。明于天人之辩，善乎物我之力，而后事可成也哉！

【闲言碎语】

这篇八股文，以荀子的名句“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荀子·天论篇第十七》）为题，结合圣人的天道观，阐释“事在人为”“尽人事听天命”“自助者天助之”“先成人后成事”的道理。

上述道理，也一直是我追求梦想过程中的“心态稳定剂”。对于所追求的一切，我秉持“得之淡然，失之泰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的心态，这是我最终实现梦想的一个小秘密。

多说一嘴，我对八股文的看法。对于八股文，我可以旗帜鲜明地说，我认同。首先，八股文经过历史的数百年洗礼，其文风已日臻完善，明清两代的优秀作品灿若繁星。其次，八股文结构开头简短，收尾有力，中间层层展开，环环相扣，一气呵成，严整紧凑，对今天的议论文写作具有很高的借鉴价值。最后，我想为它正名：史学上的负面评价，应该指向取士制度，而不是指向八股文自身。个人看法难免疏漏，恳请方家指正。

拾贰

百年横亘歼敌志，一脉相传报国情

——与邓世昌书

庚子年九月，晚辈谨再拜言正卿先生阁下：

此书越百年之风尘，谨呈先生，以告先生及诸救国先烈之灵。

吾福建福州学子也，少时辄好水师船舰；更蒙八闽之人杰地灵，得诣福州马尾船政之故地，而溯先生之足迹，以追慕先生之高风。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或若有言，其欲何云乎？犹记当年，船政学堂，先生孜孜以学，心念海疆。犹记当年，赴英接舰，先生观西欧之船坚炮利，剔我军之陈规陋习。犹记当年，出任管带，先生屡立奇功，惟强军是图。犹记当年，黄海硝烟，先生不惧与吉野同归于尽，矢誓与致远共赴存亡。

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噫！吾尝以为先生之不幸也。辛苦遭逢，身经百战，不免于身殒海浪，舰沉波涛。

然吾更以为民族之大幸也。江山如此多娇，无数英雄志士，奋先生之余烈，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建我中华之大业，开我九州之未来！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愿告先生以身后之事，以挽先生之遗恨。清廷覆灭，民国暗弱，军阀四起，日寇再犯，炎黄子孙奋勇抗敌，惨淡十四载，逐灭东夷。星火燎原，共和初建，美帝嚣张，觊我国门，华夏儿女抗美援朝，艰苦五战役，改定乾坤。而后两弹一星，举世瞩目；辽宁东风，威震四海。碧波浩荡，海军严整；长空万里，空军翱翔。国力既显，军威已扬，世界民族之林，谁与争锋！

折戟沉沙处，风平浪静；亭江炮台畔，春暖花开。先生盖言：烽火狼烟，其休矣乎？

否！时至今日，烽火不熄，狼烟尚存。新冠疫情者，举国之敌也，而吾辈克之；他国阻挠者，亦举国之敌也，而吾辈制之。百年以来，敌变志不改，国强志亦强！

先生尝身体力行，师夷长技以制夷。今吾辈亦矢志图强，蒙故业、因遗䇿，笃志于科学之前沿、技术之尖端、文化之绝顶，屹立乎时代之风口、世势之浪尖，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为民族之复兴而戮力。大江东去，浪花淘尽英雄；沧海横流，我辈还看今朝。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先生之风，吾心向往之。方今海波既平，硝烟犹在；吾辈居安思危，警钟长鸣。惟歼敌之志，百年横亘；惟报国之情，一脉相传。呜呼！有朝一日，巨龙腾飞，东方遍红，先生若有知，亦当含笑九泉！

吾再拜。

【教师评语】

文章紧扣“爱国情·强国志·报国行”主题，构思巧妙，通过给邓世昌写信的方式，思考个人与民族、国家、社会、新时代的关系，抒发爱国之情、强国之志、报国之行。这封书信，先简单回顾邓世昌的事迹，表达对邓世昌的敬仰，言其个人之不幸与民族之大幸；后简述中华民族的奋斗历史，以告慰英灵；再言及新时代没有硝烟的战场，倾吐青年秉承先驱精神尽心报国之伟志。文章文脉清晰，情绪饱满。以文言写就，既彰显了作者的文才，又表现出对先辈的敬仰。（孟全波）

注：本文在学习强国福建学习平台“爱国情·强国志·报国行”征文活动中投稿，于2021年6月23日获得福建省一等奖（全省共20篇，其中高中组5篇），孟全波老师获得“优秀指导教师”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