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又见桃花开
又桃花见开
文/金陵
河叫桃花河,岸叫桃花坡。河堤两边种满桃树,逶迤数十里。每逢三月,桃花灼灼。开到盛时,两岸红光流离,水面也摇漾落红。
最后一次相见,便在桃林深处,林子里有农家饭店:桃源饭庄。
饭庄下有石子小径,走上十几米,岸有木船。
桃花酒是小饭庄的招牌酒,密封在小小圆形的瓷坛中,倒进玻璃杯,粉如离子脸上的酒晕。虽然度数不高,也能饮得薄醉。
离子裹着酒意步下河堤,看信之解了缆绳。他先上了船,伸出手,把她的手握住,轻轻一带,踉跄的离子跌入他的怀中。信之揽住离子的腰肢,让她的呼吸急促在他的目光中,良久,他俯下面颊,把嘴唇压在离子的唇上。
夜已深,船家收取了一夜的木舟租金。剩下来的半个夜晚,这带桃花林只属于他们。
月光之下,水光之中,信之摇桨,离子坐于对面,都没有话,只是让桨声把夜色带入更深远处。
绵延不尽的桃林在清光下起伏汹涌,在黑暗中燃烧成一簇簇无声喑哑的火焰。河流深处的冷意伴随夜气升上来,离子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信之放下木桨,坐于离子身侧,把她的肩拢入了自己的胸膛。托住一件易碎的瓷器般,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离子抬起面颊,把嘴唇迎向他,像桃花迎向春风,像落红没入水面。她静静的等待,嘴唇嫣红,微微半启。
没有人能够承受这种诱惑,离子带着泪光的脸,离子带着淡淡咸味和清香的气息。信之把嘴唇小心翼翼的再次落上离子的嘴唇。离子伸出双臂揽住了他的脖子,满面泪水贴紧他的面颊。
良久,信之问:“真的要走?”
水光如离子面颊闪烁的泪光,她在信之怀中轻轻且坚决的点了点头。
信之看着满湖破碎的波光,轻轻拍着离子的后背:“如果她没有病重,我或许可以陪你一起去远方。”
离子将身体更紧的贴住信之:“我不在的日子,你就来这里换换心情,就和我还在你的身边一样,陪你听风,看水,赏桃花十里。”
信之惘然:“你实在不必逃避,等她身体好起来我把一切结束,我会给你圆满的答案。”
离子满眼泪水,她用嘴唇堵住信之的嘴巴,把手贴住信之的胸口:“你骗不了自己,你知道给不出最后的答案。”
信之深深的凝视离子,月光下的离子,颤栗如梢头的桃花,他们原本如此相爱,却不得不放手风中。
信之最终等到了离子的讯息。
她在攀登雪山最高峰顶时,从半山腰摔落了下来。寻到她尸体的时候,从她破碎的衣服中散落了一怀的桃花瓣。
白的雪,黯淡枯萎的花瓣,映衬着她曾经姣美如粉嫩桃花的脸,谁也不能轻易相信,这个年轻的生命就此而去。
十天之后,信之的妻子终于在医院里等到了心脏的移植体,手术非常成功。令信之惶惑的是,病愈后的妻子性情全然改变。
她常常会让信之带她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她会挽住他的手臂,像个婴儿一般把面孔贴向他的胸膛。
她被生活磨损得平庸肤浅的面孔有时会有淡淡的辉光。
当她托着面颊,静静沉思的时候,信之恍若从她的神态中看到第一次与离子相遇的模样。
离子在桃花丛中,守着满树芬芳,对他回首时灿烂且安静的微笑。
在那一刹,他感觉自己和她有前世未尽的情缘。
他曾经不敢表达。他的妻,凶悍且易于嫉妒,长期的猜忌和先天的遗传让她有严重的心脏疾病。
他压抑着难以忍耐的相思,压抑着病妻在痛苦嫉妒中给他的长久折磨,压抑着离子对他不解又怨恨的目光。
离子的爱是三月的桃花,突然开了漫山遍野。为了结束这份不该拥有的情愫,她希望信之能为她的远遁送行,她要逃到足够躲避爱情追逐的地方。哪怕最后纵情任性上一次。
那天晚上,她希望信之能够要了自己,怯懦的他只拥有了她的亲吻。
他希望她能安然归来,他要她能够在开花的年龄找到终于属于自己的另一半,然后结实,圆满。
第二年的春天,他陪着病愈的妻去桃花河。
她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因为她对那种地方提不起任何兴趣。
但是那天他的妻子要他陪着喝上少许的桃花酒,并慢慢的走下河堤。看到木船,便让他解了缆。他上了船,伸出手,妻子把手放入他的手中,在踏进摇晃的床舱时,妻子踉跄着倒入了他的怀中,然后妻子对他闭上了眼睛,扬起了面孔。他愣住,泪水突然满眶。他把嘴唇轻轻的盖在妻子的嘴唇上,一滴眼泪也滴落在妻子的嘴唇上。沉浸在幸福中的妻子并没有发觉。她伸出双臂紧紧围住丈夫的腰围,她像个孩子一样,对他如此依赖。
那天晚上,他付了一夜的船租,他为妻子披了厚厚的衣裳,陪她在满是桃花香气的河流中顺水徜徉。
他把妻子抱在怀里,手放在妻子的胸口。他记起,那个叫作离子的姑娘也曾用手贴着他的胸膛。
妻子在他的怀抱之中睡得沉稳而又安详。他听到她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在他的手心里,沉稳且又安详……
谢金陵,经商,曾在《福建文学》《厦门文学》《辽河》《荷塘月》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灵璧家园网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