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芸:我的父亲裘盛戎与他的徒弟

我想从另一个角度回忆我的父亲。在戏曲界,向来都有尊师重道,爱徒如子的精神,在我父亲40多年的学生当中,有四个字可以概括,那就是父子情深。虽然我的父亲去世四十多年,有几位老师哥也已经故去了,但让我们感动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这些老师哥对我父亲的爱和孝,其中包括了体现了中国固有的传统文化和美德。

在我父亲早期徒弟中,素有四大弟子之说:方荣翔、夏韵龙、王正屏、钳韵宏。常去我们家的人都知道,在六七十年代即使是物资缺乏的时候,我们家从来不缺两样东西,那就是花生米和大葱。这些都是因为方荣翔师哥。他是我父亲徒弟中年龄比较大的,心也比较细。

1956年,志愿军回国后,他随父亲边巡回演出,边学戏。中午师父休息,他怕影响师父,在门口守候着,而且还光着脚走路。就是在我父亲去世以后,他依然保持者每逢三节两寿,一直到1989年他故去才停止。

如果不是真心的孝敬师父,能保持这么多年吗?夏韵龙师哥为了尽孝做出了牺牲,师父去世后他又代收传艺,教授我的弟弟。钳韵宏在青岛,接到电报,不管有没有火车票,一夜就赶到,尽心尽力操办师父的大事和小事,勇于担当责任。王正屏师哥在四十年代随我父亲来到北京,前后两次七年之久和我的父亲同吃同住同演出,做衣服也是一试两件,外人一看就像是一对父子。1989年我母亲住院手术后,他只身一人来到北京,顶替我们子女一人值班,他一个人看护老娘二十多年,白天还要给我的弟弟说戏,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生活起居是由他的夫人郭东英来料理,他却要担当我们的护工工作,晚上睡在一个很狭小的单人床上,照顾我的母亲夜里喝水吃药,那个时候我的师哥60多岁了,还有我的老师哥于鸣魁远在新疆,他每次回北京休假,第一件事就是放下行囊,拿着给师父师娘带着新疆的瓜果看望师父。文革期间,趁普及样板戏的时候,我父亲一大早骑着自行车带着他两个儿子去考部队文工团,师哥回来以后知道这个消息非常地感动,对我的爸爸说:“师父啊,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您为我的孩子这么操劳,让我太感动了!”几句短短的话,表现出师徒的情谊。

故事实际上太多太多了,我那个时候还小,但有些事情记忆犹新,几天也说不完。裘派弟子对我父亲的孝敬和感情,是中国孝道精神的体现,他们把这种精神传给了他们的学生,在纪念我父亲诞辰九十周年活动中,听说迁墓地的资金有困难,全体参加演出的裘派弟子无论是二代和三代,将演出劳务费全部捐出,有的人还将自己身上带的钱都捐出来,为我父亲在门头沟万佛陵园修建了新的墓地。当我们家属向这些裘派传人表示感谢的时候,杨燕毅说了一句感人的话,他说:“我们的根是一个裘字,我们养家糊口,安身立命的本事是源于裘派,只要师爷的事没有什么可说的,更不可以提出任何条件。”无论是亲传弟子,还是再传弟子,在每一次纪念我父亲的活动中,裘派弟子从来没有提出条件,没有因为排名、报酬、戏码、待遇等问题提出任何的要求,我想这就是裘派传承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裘派传承的精神内涵。

裘云演唱的《探阴山》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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