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打赏
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确,古代的读书人,除了做官,几乎别无出路。十年寒窗无人晓,一举成名天下知,是他们从小的梦想。但是毕竟每年的录取名额有限,僧多粥少,所以一旦屡试不第,这些书生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又固守着孔老夫子的遗训,自命清高,不肯老老实实地去种地耕田,最终只能做一只社会的寄生虫,落魄一生,可不是百无一用么?
自从孔老夫子说过“君子固穷”之类的话以后,贫穷,就几乎成为读书人的特性。于是乎,不少读书人以贫穷为高尚,似乎贫穷与品德是两个成反比的因数,生活越落魄,越是穷得家徒四壁,品德越高尚,所谓“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所以,不少读书人,即使中了进士步入仕途,也仍然拙于(或者甚至根本不屑于)谋生,不但自己固守贫贱,一家人也得跟他受苦。比如北宋大诗人陈师道,虽然中了进士做了官,可是性格朴讷,不善营生,又不注意计划生育,一口气生了三个孩子,结果无力抚养,只能由他妻子带了孩子,寄养在娘家。他的气节也许令人钦佩,可是他的生活实在令人同情。
不过,也有那比较活络的书生,懂得先师不但说过“君子固穷”,同时还说过“富贵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这样的话,于是并不以求财为羞。因此,即使考不中科举,他们仍可以卖文为生。可是一则文章跟其他商品不同,不好明码标价,二则大家都是风雅之人,说钱说卖,多少庸俗!因此彼此心照不宣,卖的人不谈钱,买的人看着给。这种行为,其实与乞讨相去无几,于是历史上便多了一个名词,叫做文丐。
文人而为丐,即使乞讨,也要乞讨得风雅,在唐代,则是风雅之外,还要加上霸气。当时社会上流传着一条被广泛认可的潜规则,只要某位举子的才华,为王公名流们所认可,几乎可以不通过考试,直接内定为进士。于是许多士人,年轻的时候,便要四处漫游,结交豪杰之士,扩建自己的朋友圈。当然,最终的目的地必然是京城,因为天子脚下多贵人,能得到这些人的赏识,往往事半功倍,一举成名。这些士人,可以算是较早的京飘族。当时又以狂傲为高,所以这些士人虽然四处奔走,干谒权贵,可是口气一个比一个大,明明自己有求于人,却搞得好象人家有求于他似的,给权贵们写的信,无论起承转合,基本中心只有两点:一,我很有才,十分有才,非常有才。二,你若不为我扬名,等我成名之后,你就是天下人的笑柄。你还别说,这些自吹自擂又多少带点威胁口吻的书信,往往能使那些名公贵卿倒屣相迎,至少态度上不敢怠慢。这些士子,当然也是文丐,他们乞讨的是功名,不过乞讨的方式比较别致一点而已。
当然,在今天,对于文人来说,也有一种相当别致的乞讨方式,那就是开个公众号,勤推文章,获取读者的打赏。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微信公众号的打赏功能,我就想起了乞丐和他的碗,我们莆田话里叫做乞丐碗。乞丐要乞讨,乞丐碗就是乞讨的工具和标志,这碗一端出来,就暗示过往的人们该行行好,意思意思了。同样,打赏功能一开通,读者就明白,这是希望他们也意思意思。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乞丐都值得同情,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同情心;同样,并不是所有的文章都能引起读者的赞赏,也并不是所有的读者都有打赏的习惯和意愿,——所以就要做广告了。我以前路过天桥,总能看到每个乞丐的碗里,都有几张大钞,有的甚至是一百元的,当时还很惊异,以为居然有人出手如此阔绰,后来才领悟到,原来这是乞丐的宣传。你想,当你看到这些大钞,你心里一定会不自觉地想,人家都那么有同情心,你总不好意思空手而过吧?微信公众号打赏也同样要做广告。我的朋友老谢就深谙此道,我发现他的每篇文章,下面都有一个固定的打赏者,后来我才发现,原来那是他的妻子。我也经常开他玩笑,他每推出一篇文章,我就说:哇,今天又把乞丐碗端出来了呀。然后哈哈大笑。
但是有一天,我突然也很想拥有这样的一个乞丐碗,我想尝试着能不能换一种生活方式,于是我开始每日推文章,从10月8日开始,每天凌晨12点一过,我就推出一篇(因为每天只能推一篇),并且到处拉人点赞,软硬兼施,死缠烂打,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到10月31日那天,终于获得了邀请开通原创保护的邀请,按照老谢的经验,这离开通打赏功能很近了,因为他开通原创保护之后,没几天就获得了赞赏功能。但是我却一直等到昨天(11月16日)才接到邀请,并很快审核通过,也获得了赞赏功能。
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可是要把我的这个乞丐碗端出来了,当然,少不得吆喝两句:来来来,各位看官,敝号今天初次开张,所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不拘2元5元,选好金额,果断打赏;没钱的捧个人场,举手之劳,点个赞,叫个好,或者提点意见,给点指导——小的这厢给您鞠躬啦!
作者简介:
吴伯雄,福建莆田人,复旦大学博士,现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教授中国古典文学。工作以来,时勤时堕。前年颇知发奋,先后著《论语择善》,编《四库全书总目选》,点校《宋史翼》。教研之余,颇事笔墨。然外表沉潜宁静,内心张狂躁动。近来性情一变,作别青灯,抛却古卷,转玩公众号,专以文艺创作为事。露才扬己,任取笑于通人;掀天揭地,是快意于吾心。管他儒林文苑,过我诗酒生活。近作一诗,颇示己志,录之于下,以飨知者。诗曰:
也曾静默慕沉潜,
少年头角时峥嵘。
板凳难坐十年冷,
初心不使一尘蒙。
可能骏马作喑马?
到底书生是狂生。
文章著成宣天下,
记取莆阳吴伯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