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禅宗与董其昌的绘画美学思想（第二期）

董其昌与晚明高僧、居士经常往来， 探讨禅学奥秘， 其禅学造诣深得同行们的赞许。董其昌的禅学观又进一步渗透到他的绘画创作中， 并且形成了具有浓郁禅宗哲学意蕴的绘画美学思想。

在修行上， 北宗重渐悟， 南宗重顿悟；北宗主张由定生慧， 强调“凝心入定， 住心看净， 起心外照， 摄心内证”，南宗主张以慧摄定， 认为自性天真， 不缘修证， 顿悟本性， 即心即佛。《江西马祖道一禅师语录》中云：“夫求法者应无所求， 心外无别佛， 佛外无别心。”禅宗主张顿悟、反对渐修的观念与董其昌的“南北宗论”理论的形成有着密切的关系。

《画禅室随笔·画源》中云：“实父作画时， 耳不闻鼓吹骈阗之声， 如隔壁钗钏戒， 顾其术亦近苦矣。行年五十， 方知此一派画， 殊不可习。譬之禅定， 积劫方成菩萨， 非如董、巨、米三家， 可一超直入如来地也。”南北宗论是董其昌的一个重要美学思想， 它在中国画论中也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有关南北宗论的探讨， 众说纷纭， 莫衷一是。本人认为南北宗论主要想阐明的问题是“以画为乐”还是“以画为苦”的问题。

董其昌题画诗云：“陶隐居云：若不为无益之事， 何以悦有涯之生？千古同情， 惟余独信， 非可向俗人道也。”在董其昌看来， 北宗画“刻画细谨， 为造物役”, 苦不堪言；而南宗画潇洒放逸， 愉悦性情， 延年益寿。这就好像禅宗史上的北宗和南宗一样， 北宗禅法以渐修为主， 主张参禅打坐、读经念佛， 其过程可谓苦行；南宗禅法以顿悟为主， 主张明心见性、即性即佛， 其过程可谓乐行。

董其昌认为绘画应该像禅悦一样， 是一种自由自在的精神活动。过多地拘泥于物象， 过多地雕琢矫饰， 过多地激扬自我， 都不符合禅悦的心态。《容台别集·禅悦》中云：“昔有参禅老衲闻放下便稳四字， 辄有省。渐近自然， 故是禅法。”受禅宗特别是曹洞宗思想的影响， 董其昌所推崇南宗画风是一种平淡自然的画风， 这种画风比较符合文人士大夫对宁静祥和心理境界的追求。

晚明禅净合一的思想对董其昌的人生和文学艺术创作均产生了重要影响。董其昌曾批阅《永明宗镜录》一百卷， 并大有奇悟。永明延寿是北宋法眼宗禅僧， 倡导禅净双修， 以一心融通禅、教、净、性、相之学。

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禅悦》中云：“永明禅师料简四句， 谓有禅有净土， 无禅无净土云云。皆劝人修西方作往生公据也， 然修净土皆以妄想为入门， 至于心路断处， 义味嚼然， 则不能不退转， 故有疑城以居之。唯宗说俱通， 行解相应者， 不妨以祖师心收安养土， 如智者大师、永明寿皆其卓然者也。”传为永明禅师的“四料简”主旨为禅净双修， 归心净土。

董其昌认为“修净土皆以妄想为入门”是无法达到净土境界的， 唯有“以祖师心收安养土”才是正确的修行之道。董其昌的禅净合一的思想与达观真可、憨山德清、云栖莲池等禅师影响是分不开的。达观禅师曾作《净土偈》云：“心净佛土净， 心秽此土秽。净秽既在心， 如何别寻理。但观心未生， 净秽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