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度•影评 | 《罗生门》——上帝说要有光

《罗生门》——上帝说要有光

文/花由之

  大抵日本电影也曾经历墙外开花墙外香的窘境,本土电影在国外获得大奖辗转回到国内后才再赢得本国人民的竞相赞赏,黑泽明首次在国外因《罗生门》获奖之前,他的电影事业已经走到了低潮期,蜚声国际让他在日本电影界重振旗鼓,也让日本电影在他的带领下开始走向国际,让我们不得不承认整个现行世界大都是按照西方的价值体系在运转,包括电影。黑泽明虽然是世界的,他毋庸置疑影响了后来的很多西方大师级电影导演,我们却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罗生门》的诞生正处于西方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两大思潮的较量中,《罗生门》的成功,因为它是西方的,所以才能让黑泽明是世界的。

  “语言”是西方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辩论的核心,在以基督教为传统的西方世界看来,世界是上帝用语言创造的,上帝的语言就是世界万物的起源,正如圣经上所说:“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此时的语言是具有神性和创造性的,是上帝通过命名创造了万物,在喀巴拉神秘主义者看来,此时的世界是完整的而和谐的,当上帝把命名的权力授予了人类,人的命名虽不具有创造性,却拥有一种与物对等的精神性交换,当亚当被逐出伊甸园后,喀巴拉神秘主义认为,世界充满了罪恶,人的语言也日益世俗化,沦为纯粹的交流工具,到了德里达那里,语言已经失去了他的公正性和中立性,到了黑泽明的《罗生门》,语言从世俗化走向了虚伪和罪恶。

  “人对自己的事情不说实话,人谈自己的事的时候,不可能不加虚饰”,黑泽明曾经这样解释过他的《罗生门》,“甚至可以说,人即使死了他也不放弃虚饰,可见人的罪孽如何之深。”电影中,盗贼,女人,武士和樵夫各执一词,用于自圆其说,自我修饰。

盗贼说:

  “那汉子也确有杀法,

  我们足足斗了二十三个回合

  ……

  凡是和我交锋,

  斗上二十回合的,

  天底下也只有那汉子一个人。”

  从盗贼的描述中,他是一个真汉子,“要不是刮那阵凉风”,他的敢爱敢恨敢作为,是事出有因,冲冠一怒为红颜,盗贼是个柔情汉子,而武士是个贪婪的小人,也是任凭妻子被人凌辱的懦夫,女人被他的男子气概折服,最后是她恳求自己杀掉武士,他又是一个负责人的汉子。

  女人哭着说:

  “到如今我一想起那副眼神,

  还觉得浑身的血都要凝冻似的,

  在他的眼睛里闪着的既不是愤怒,

  也不是悲伤,

  只是鄙视我的冷酷光芒。”

  在女人的描述中,她是一个失身于盗贼又被丈夫嫌弃的悲惨之人,丈夫不仅不帮她报仇也并不同情和怜惜她,甚至丈夫连杀掉自己都显得不屑一顾,女人是一个受到惊吓的无助之人。

  武士借女巫之口说:

  “那盗贼这样一说,

  我妻子居然听得出了神,

  我从来也不曾见过,

  我妻子象这个时候那么美

  ……

  我当时想,

  单凭这句话,

  也就可以饶恕那盗贼的罪了。”

  武士的描述中,他是被无情的妻子背叛,甚至要被妻子杀掉灭口的可怜人,他敬重盗贼是个汉子,却不忍面对这样的事实,最后悲壮的自杀身亡,他有无限怨念甚至在冥界都不得安宁。

  盗贼夸大了自己的英勇,女人夸大了她的无助,武士夸大了他的可怜。

  如果《罗生门》打破了电影的第四堵墙,让观众参与到电影的语言构建中来,那么樵夫代表的便是观众,借由那把还算值钱的匕首,观众参与到这一场杀人事件中,当事情不是与你毫不相干之时,谁能保证自身语言的公正性,比如纳博科夫的《洛丽塔》探讨的也是语言的公正性,所以黑泽明让樵夫掩盖了自己偷去匕首的细节,是告诉我们任何人的语言都是罪恶和虚饰的,因为我们不可能是旁观者。

  在反对西方哲学自柏拉图以来的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传统,德里达认为语言本身便是延异,永远在散播,没有一个确定无疑的中心,一经说出口的语言便再没有一个确定无疑的意义,索绪尔以来的结构主义中所提出的能指所指的确定性,被德里达的不确定性替代,《罗生门》中四个人说出的话都不再指向同一个中心,而是各自获得了各自的意义。

  以卢梭的《忏悔录》为例,卢梭爱恋华伦夫人,当华伦夫人“不在场”之时,他借由亲吻华伦夫人用过的床单衣物等代替华伦夫人“在场”,而当华伦夫人“在场”之时,卢梭仍需要吃华伦夫人吃过的食物甚至华伦夫人的头发来满足自身对华伦夫人的爱。也就是说语言在场的中心意义,必然借助语言的“不在场”来阐释和存在,语言“在场”的中心意义,已经“被不在场”的延异削弱和取代,而语言的“不在场”又不同于语言的“在场”,于是语言脱离了中心有了不确定性。

  而对于如何让语言回到原始的神圣性和中心性,喀巴拉神秘主义和德里达都在呼唤弥赛亚的到来,弥赛亚象征着救赎和公正,德里达说:“今天的世界没有公正,但并不能说世人可以放弃等待它到来的义务”。《罗生门》中也在呼唤弥赛亚,电影中的僧人就是弥赛亚的化身,电影开头他说着:“世道人心,简直没法让人相信了”,在片尾动容的对收养弃婴的樵夫说道,“亏得你,我还是可以相信人的。”樵夫抱走弃婴,一道白晃晃的阳光洒向他,将电影画面的阴暗一扫而光,此时上帝之光重临人间,象征着弥赛亚重新回到樵夫的灵魂之中,也就是观众的灵魂之中,僧人在罗生门前望着渐行离去的樵夫,像一个公正的上帝凝视着正义重新回到世间,樵夫内心弥赛亚的回归和僧人作为弥赛亚的化身,一内一外,是黑泽明对弥赛亚的呼唤,也是黑泽明式的救赎。

作者简介

花由之,女,影评人,现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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