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真美
我曾问过一些房企老板,他们最喜欢哪个开发商做的房子。有人当年就喜欢绿城的房子,唯一障碍就是觉得太贵;也有人对很多年前看过的世茂滨江一直念念不忘,说大堂那个奢华呀。
几个月前,我也曾把这个问题抛给房地产行业市值最高的公司掌舵人,他说了一家销售额上不了排行榜的地产商。他最喜欢的是阿那亚。
马寅那个事儿做起来不容易,但现在里面住的很舒服。
当时我还在想,马寅这是给了这个老板渠道费吧哈哈。
我听过陈丹青一个演讲,他说敦煌壁画里北魏人画的不灵,一条腿一个胳膊都画不准,不懂画: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中国地产商你去看他的书架,大多数领导文选,曾国藩家书之类,过分一点的如马老师,说摆书那些都是骗子。大家差不多都是陈丹青所说的北魏水平,可陈丹青还说了,审美是一种本能,贵在“无知”。
阿那亚最早是个不毛之地。它在秦皇岛的北方海滨,海风大,旺季短,淡季特别萧条。这其实是马寅前东家亿城股份拿错的一块地。
2007年,亿城股份拿了阿那亚。早期按传统套路开发的阿那亚,自2012年开盘,销售惨淡。当时媒体报道说,因为位置偏远,阿那亚已被判死刑。
2013年8月,海航成为亿城股份大股东,开始着手变卖包括阿那亚在内的“不良资产”。几个月后,从亿城股份离开的马寅,自己贷款接手了这个项目。接手第一年,市场更难了,银行利息却一直在增加。解决阿那亚的生存问题,是马寅首先要做的事情。
马寅走的不是寻常路。他看了很多书。包括卒姆托的建筑作品集,里面提到诗意的建筑,即精神需求远远大于功能性需求的建筑。
抗日战争时期,梁思成和林徽因等古建筑学家们逃到了云南昆明。昆明东北郊有个兴国庵,大家喜欢这个桂树环绕的小庙,中国营造学社就放在了庙里。
小庙附近有一片竹林溪水所在,村民还种了很多花木,梁思成和林徽因决定在这里盖一所自己的房子。
在这里,两口子亲自挑选木料地砖,连木工和泥瓦活也是自己干。战乱里仓促而就的小院里,还有壁炉和木地板。这些活儿大多数都是林徽因干的,她还负责研究当地建筑和带孩子。
不久,曾经和梁思成一起追求过林徽因的金岳霖也来了昆明,两口子在客厅旁边给他又盖了一间。
读书人真好,住在哪里都有故事。
1
在亿城刚在北戴河海滨拿地的时候,一千多公里之外的天府之国成都,也有一个房地产团队,诞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2005年,成都双流县希望沿麓山大道打造一个高端城市新兴片区。此前,万华团队曾在麓山有成功经验。规划局领导因此找到万华总裁罗立平,希望万华能出工出力。
当时,天府新区概念还没有提出。罗立平开着一辆旧别克一路向南,车上坐着几位欧洲来的投资人,一行人在城南的丘陵中穿梭,尘土飞扬。最终,他们在一个小土包附近停了下来。罗立平指着一条小水沟说,这里将有一片巨大的湖,湖边会有各种充满艺术感的建筑,包括美术馆、公园……
投资人们日后回忆说: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个梦(hu)想(you)家。
按当时规划,这一带原始地形会被抹去,大多数水系也将消失。但万华团队希望保留原生态,将麓湖水系引入天府大道两侧。
2000多年前,太守李冰在都江堰耍了一招鱼嘴分水,解决了成都的分洪和供水。成都人在水边住了几千年,理想水城啊。最终,政府同意了万华团队的想法,麓湖生态水系得以完整保留。
罗立平想做的并不仅仅是重塑过去,他还想面向未来。为此,他带着核心团队在全世界取经,光看项目就花了3000万。他希望在麓湖生态城这个项目中:
融入文化传承,连接过去与未来,让它成为城市遗产。
这样的项目,除了商业逻辑之外,更要考虑到美学概念。2013年麓湖对外开放之后,前来观摩学习的同行累计十几万人。
相对于追求高周转的同行们,麓湖和阿那亚一样,开发得非常慢。麓湖开发周期要25年,之所以能成为神盘,也是因为罗立平和马寅一样,干了太多不那么开发商的活。
万华先是引入都江堰水系,然后请来湖泊治理专家,把一片黄土地变成了漂亮的珊瑚状水域。这个过程,万华就用了5年。
5年,足够一些开发商搞出N个项目了。而万华只是成功打造了一个国内单体面积最大、由陆地生态系统转变为清水型生态系统的人工湖。
罗立平他们又在水系中设置了公共交通渡船系统。即便是回家的路,业主也有多种选择,甚至是充满诗意。有网友说自己的老妈为什么选择住在麓湖:
我妈可能是想告诉她那些朋友,以后去我家要坐船。
打造水生态系统的同时,罗立平满世界寻找设计师团队。仅在洛杉矶,他就曾一周之内拜访过近30家设计事务所,这其中既有为好莱坞大牌做定制设计的时尚建筑师,也有怀揣理想主义、专为平民服务的设计师。
最终,开盘后的麓湖生态城被誉为“现代建筑博物馆”,各栋建筑近似艺术品,从不同角度、不同距离去看,都能感受到不同的美感。
麓湖生态城最重要的门户建筑——艺展中心,其设计师是美国建筑师协会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安托内·普雷多克,生性狂野。罗立平第一次跟他探讨设计方案时,就很坦诚地告知了自己的想法。最终在麓湖,安托内设计的艺展中心,呈现出来的是这样一种风格:
不张扬,尊重文化和历史的建筑。
2
王希孟画《千里江山图》的时候,只有18岁,这是中国美术史里的异类。中国的国画大师形象,早就被徐悲鸿、张大千定性了,发际线战略后退,浑身除了胡子之外都很柔软。如果不是有宋徽宗这样的艺术皇帝赏识,王希孟是真的没有机会。
王希孟的画用色很多,还有不少房子,和其他国画大师的概括风格明显不同,但是他的画不枝蔓,不繁杂,反而是贵气逼人。
早年的地产商们可不是这样,大家执着的是自己用了多高端的家居品牌,移植了多贵的树木,甚至用了多少镀金的五金件,一看就是准备卖给成功的中年人。
中国最孤独的图书馆,马寅本来是做给五六十年代的老头子们的,结果发现大多数客户是80后。
现在,阿那亚已经成为北方最佳海边度假胜地,文青打卡必备。一年有超过1500场活动,甚至《乐队的夏天》中爆火的乐队Click#15,主唱就是阿那亚海风餐厅的音乐总监。
今年十一的时候我还去看了阿那亚音乐会,看到老狼在舞台上非常自豪地说:我跟孟京辉都是阿那亚的业主。
过去的地产广告充满了金钱崇拜、物质至上、消费主义,除了炫耀就是炫耀。这两年,产品散发着光环的地产商,都不像地产商,马寅张嘴闭嘴都是老大哥们听不懂的
有品质的简朴和有节制的丰盛。
时代,真的变了。
直到现在,大家才意识到,冰冷的水泥下,是有精神世界的。无论阿那亚还是麓湖,都是一个光而不耀的精神乌托邦。用马寅的话来说就是:
日常生活艺术化,艺术生活日常化。
其实200多年前,欧洲已经有人思考科技和工业的快速发展,带给生活的异化。德国诗人荷尔德林写出了那首著名的诗歌《人,诗意地栖居》。后来,哲学家海德格尔又进一步阐述了这个内涵:
要通过人生艺术化和诗意化,来抵制科技所带来的个性泯灭,及生活的刻板。
在这一点上,中国第一大制造业房地产业和第二大制造业汽车业如出一辙。早期中国的汽车广告,也和房产行业一样,以“豪”自居,动辄就要向时代献礼。
中国人在汽车上的审美来自于德国人。改革开放后,第一批来中国合资办汽车厂的是德国人,决定中国汽车产业未来走向的领导在德国的豪车品牌工作过很多年,所以一向时代献礼,就绕不开BBA体系。
罗立平在成都建水城的那一年,上海车展上媒体们堵住了宝马集团的董事长赫穆特·庞克博士,有人问他未来谁会是宝马最强的对手,老博士脱口而出:
雷克萨斯。
那是“凌志”变成雷克萨斯正式进入中国的第一年。老博士就是老博士,马寅还在秦皇岛玩泥巴,罗立平还在成都挖沟的时候,他已经预见到了中国汽车市场向时代献礼的时代必将终结,未来属于有品质的简朴和有节制的丰盛,属于光而不耀。
3
1923年9月1日,日本关东大地震,菊池惺堂从一片火海中冒死抢救出了两幅中国书画作品,其中一幅是天下第三行书,苏轼的《寒食帖》。
别人愿意用生命守护的作品,当年黄庭坚的评语是:
石压蛤蟆。
东方文化是最重视传承和发展。苏轼当年也怼过黄庭坚,说他的字是“树梢挂蛇”。怼是怼,苏轼后来也偷偷模仿挂蛇笔法来着。
以前总听人说要看唐宋风韵就要去日本京都,我去看过,最佩服的是人家的匠人能几百上千年做一件事。比如中国古代书画作品修复,又比如:
切玻璃。
这活儿听起来很简单,就是用砂盘或者磨石在玻璃上雕花。可口可乐曾在ebay上卖过一款玻璃杯,因为采用了切子工艺,售价高达1360美元。有传承的匠人,能在杯子上雕出七宝纹或者菊花纹啥的。
在京都我还看了西阵织。唐朝时日本人从中国学来了唐织,从最初的丝线加工开始到完成,有20余道工序。一千多年来,上到天皇下到百姓的和服,都用上了西阵织。
我问过原因,除了技艺和美观之外,西阵织还有很多风雅的传说。穿上西阵织的衣服,类似于《红楼梦》里,姑娘们都一身红装,唯独小寡妇李纨穿着一件哆啰呢褂子。
日本人切玻璃如此,做衣服如此,连做车也是如此。
被庞克博士念叨的雷克萨斯正式进入中国是在2005年,这个1989年问世的丰田旗下高端品牌,当时早就已经征服了北美市场,中国朋友当时还喜欢叫他的港版名字:
凌志。
你要看他当年在海外的宣传,那是很直给的,因为很多文化的东西,西方人不懂,你还别不信,凌光切子衬鹤羽折布、白金叶箔衬西阵织锦,请问怎么翻译?
可是中国人懂。
很多人说是夏目漱石把“I love you”翻译成了今晚的月色真美,其实这句月色真美,出自日本名著《源氏物语》,曹雪芹的《红楼梦》里有类似的桥段,是贾宝玉对林黛玉的爱老虎油: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东方人的爱,是婉转,是隐喻,是生生世世。就像新雷克萨斯LS用了白金叶箔、西阵织锦,配上极影银色车漆都还不够,他们还反反复复在车内灯光上下功夫。
日本传统纸灯通常由一个木制框架组成,里面是蜡烛,外边覆以薄纸,灯光温暖、光线柔和。雷克萨斯LS设计师们把这种“柔”用在了车内氛围灯上,我问他们为什么费这么大的劲搞个灯,他们说:
谦谦君子、光而不耀。
所有这些就是为了给车主营造出“月光璀璨、荡漾涟漪的月光小径”的氛围。月色真美,灯光好柔,取水一瓢,比爱老虎油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说起来这些和别的车企不一样的工作,有点像陈丹青讲的“无知”或者马寅做的“无用”。
比如什么同级唯一的多级全混动科技,什么极速旋镜式远光灯自适应控制系统。甚至还有什么22向电动调节Ottoman行政座椅上还非给你带背部加热的仿指压按摩,Mark Levinson®音响系统非整上23只扬声器,配上叶脉花纹的盖板……
说起来无知无用,我又想到梁思成和林徽因的那所小房子。那是为了避战乱而搞得“违建”,只住了8个月。
但林徽因建得非常认真。没有玻璃,林徽因就把窗户开得极大,自己做了菱形窗棂,糊上了绵纸,她自己垒了壁炉,铺上了满屋子的木地板,靠费孝通家接济才最终完工。在给费慰梅的信中,林徽因说:
农舍其实是简陋不堪的。
我去参观过那所房子。屋不在多,门多就行。何陋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