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人物之白玛丽 | 作者:魏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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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近30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沧海桑田,许多的人和事已然模糊,奇怪的是,这些天我眼前又出现了他的身影,而且是那样的清晰……
白玛丽突然抛下温馨甜蜜的家,和陪伴他三十多个春秋的赞誉,恍若尘埃一般从我们的眼里消失了。开始他的妻子并没当回事,以为是突然的出差。白玛丽是没有艳闻秘事的,他也不会贪恋外面世界的精彩,这点他妻子很清楚。就在前几个月,一次联谊会上结识的一位美国公司的华籍女老板,频频地来到弄堂造访白玛丽,要他去该公司任职,并允诺他先带妻子到欧洲度假一个月。这令多少人垂涎的美事,白玛丽却毫不动心,脸上只是友善得体的微笑,丝毫没有显出额外的热情。看着白玛丽长大,又和他母亲表姐妹相称的张阿姨,也这样对他妻子说:“放一百个心吧,马力从小就是好孩子!”
人们找不出理由为白玛丽的几天没回家而担心,而发生什么联想。他妻子的美丽贤惠,远近闻名,白玛丽对妻子的顺从依赖,常以有这样的娇妻沾沾自喜,也是人所共知。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他妻子真正着急起来,且遍寻不着时,白玛丽已失踪了一个星期。他妻子确实大意失荆州,太信任自己的丈夫而忘了丈夫做事向来有板有眼,平时晚回家半个小时也要给她打电话等诸如此类的细节。
老实说,当得知白玛丽杳如黄鹤不明踪迹的那一刻,我的心底条件反射般地泛起一阵阵轻快感,沉寂久远早如死灰的嫉妒心理倏地复燃成幸灾乐祸的喜悦之花。这很有点卑鄙,这是真正地把欢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卑鄙,但那一瞬间我是不可能感觉到这是不人道的。在人生的漫漫长河中,很长一段航程,我的存在都是那种绿叶——专为映衬白玛丽这朵红花的绿叶,说得难听一点,就是那种为突出正面形象而存在的反面角色。我那不羁的天性一次次因他而被压抑,我的心灵深处又何曾止息过对他的憎恨。
白玛丽不是女人,这点大家已经看出来了。他的本名叫马力,只是马力和玛丽在口语上很难分得清,他也早已默认。虽说他也曾有过几次要抗议,终因无从说起,更因他一贯的温和及深入人心的好孩子形象而作罢。认真想来,白玛丽这绰号很有可能是我叫起来的,是我难以遏制的不满在某个时候的一次发泄。
我说过很久以来我就是作为白玛丽的反面陪衬而存在的,就在今天,那些成了爷爷奶奶们的人管教起孙子辈时,还念念不忘地要他们不能学我要学马力叔叔,一再地重复我小时候的调皮捣蛋,甚至连爱我胜过自己生命的妻子偶尔也会说:“干么不像马力那样斯文点!”
说来也难怪人们喜欢马力,他不仅长得眉清目秀,更处处显得乖巧伶俐。举个例子吧:我们这些孩童在一起玩官兵捉强盗或这类带点对抗性的游戏时,其中的一个不慎将另一个撞倒在地弄哭了,面对闻声而来的大人,小马力一边扶起孩童,一边小手一举向大人报告说谁不小心碰倒了他,并着重说一声不是有意的。大人们自然不会再追究什么,也因此要表扬小马力几句,还极其放心地关照自己的孩子,好好跟着马力玩。闯祸的小伙伴也一块石头落了地,感激之情深留心底。当时父母亲教训起我们来是非常严厉的,决不会真戏假做,手举得高高的,落在身上却不听声响。
那时,我们已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白玛丽也确实显得比我们聪明,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学校报名时,老师叫我们数数字,他一口气从一数到九十九,我算稍好一点,也只数到十九便卡了壳,其他几个连九都过不去。老师当时就对马力另眼相看,慈爱无比地问他进没进过幼儿园,他说没有。我们都没进过幼儿园,没这经济条件。老师更高兴地把他搂在怀里夸赞连连,抚摸遍遍。这一幕给我的刺激太大了,开学后我变着法儿不让马力讨老师的喜欢,上课时逗他讲话,诱他和我一起做小动作。我反正不讨老师喜欢,他也别想。可老师没有受我蒙蔽,相反我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当马力被老师指定为中队长时,我还在少先队的门外焦急地等待,每天放学都不敢立即回家,我受不了妈妈充满哀怨的注视。
白玛丽是在宠爱之中长大的。我们这一茬的小伙伴也喜欢和他在一起,这样家长们是不会责难绝对放心的。就是进了中学,他也仍然被一片芳香浓郁的怜爱氛围笼罩着,深得老师的厚爱。那时已没有课堂纪律可言,我是经常迟到早退的,有时一堂课上到一半,窗外有人招呼一声,立马提起书包走了,毫不理会老师的气愤。为此我至今都在不断地补课。白玛丽上课是从不迟到早退的,他把小学里养成的习惯不折不扣地带进了中学,毫不在乎我们的冷嘲热讽。他每天都是第一个进教室,把全班二十八张课桌56把椅子擦得干干净净。放学最后一个走,帮老师拿走教具什么的再擦清黑板扫净地面。没多久他就成了我们班的红排排长兼语文、数学、政治三课的课代表。
我真正对他憎恨起来,可能就是从这时开始的。我母亲对我恨铁不成钢的无可奈何,他母亲逢人便要夸耀他的洋洋得意,以及众邻居提起我就摇头,谈到他便异口同声称赞的神情,使我总觉得头上阴云一片。我无数次地诅咒他,为什么偏要和我在同一条弄堂,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白玛丽这绰号可能就是我那时叫起来的。当然,之所以给他起这么个带有明显侮辱性而他又只能默认的绰号,是有一定的依据的。
弄堂里有一个人物,我们很崇拜,马力也不例外。此人有一身的软硬功夫,打起架来十几个人别想近他的身。那时是很流行拳头底下出真理的,大到派别之争,小到流氓斗殴,最终解决问题的大多是拳头。在我们苦苦纠缠下,他答应教我们几手,免得走在马路上遭人欺侮坍弄堂的台。于是每个烈日当空的下午,我们穿一条短裤躺在长凳上,脸上用毛巾遮盖,先跟他练起了日光浴。据说这是考验我们的毅力。几天下来我们都被灼灼骄阳烤得头昏脑胀,全身如同在煤堆里滚过黑得油亮。奇怪的是马力的皮肤非但依旧白净如霜,还更显得晶莹亮丽,把我们几个黑小子嫉妒得牙痒痒的,恨不得拿煤灰往他身上涂抹。
那个夏天,我们给他起了好几个绰号,最后叫他大姑娘,但是终究没能推广流行。这绰号太过显露,每次都要引起争执,他如果一向大人告状,叫的人就够受的了。再说这也与事实不符,弄堂里有那么多的大小姑娘,没有一个的皮肤像他那样细腻白嫩的。
白玛丽的大名真正闻名遐迩,是那次野营拉练后。那个秋冬之际的野营拉练,我应该是终身难忘的,在那次练好铁脚板打击帝修反的胜利归途中,从不被老师正眼相瞧,也总使母亲失望的我,无比荣幸地被评为先进个人。这是个奇迹,总要别人帮助的后进一下子成了激励后进的典范。可说穿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就是我这个人素来不怕吃苦,我根本就不在乎一天百八十里路下来后的腰酸腿软两脚起泡。血泡拿针挑了就是,照样克制不住新鲜地活蹦乱跳。我那些同学就不行了,一停下来找个地方歇着就不肯再动弹,揉着双脚一副呲牙咧嘴的样。我不忍他们那娇滴滴的难受样,自告奋勇地包揽了打饭泡水的苦差。这无疑使他们感激涕零,同行的工宣队何师傅更是对我好感日增,不时地表扬我几句以示鼓励。
这只是一个方面,尤为主要的是一直作为好学生的白玛丽,和我们新婚不久的班主任制造了一起震惊全校的丑闻,这在那个年代是绝对大逆不道人所不齿的。当我们炼成铁脚板回到学校,眼见我们的班主任毫无羞色且满面含笑地走向等候她多时的郎君时,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嘘声。
那时我们已经有了春心萌发的骚动,也时常在熄灯后忸忸怩怩地说起这种不安分,然而我们不可能想到,每当我们说起那种莫测神秘的奇妙感觉总要用被蒙起头来的白玛丽,却身体力行地进入了实践。在那个月色抚媚的夜晚,我们在梦中被一阵喧哗声惊醒,得悉白玛丽和我们尊敬的班主任被从床上揪起,我们目瞪口呆,真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们曾多次软硬兼施穷追不舍地问白玛丽那种令我们躁动不宁惊艳不已的细节,每次白玛丽憋不住了才说出句“没劲”。这很使我们大惑不解,我们生发出无限联想并一次次梦里得见的男欢女爱情景,白玛丽怎么竟漠然至极地说没劲?
白玛丽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他只能是被诱惑的,他的知名度倒是一下盖过了工宣队队长王大麻子,每天都有无数的同学来我们班张望,还有其他班级、年级的老师。
是的,我对白玛丽的憎恨由来已久。那次丑闻事件发生后,这种憎恨愈加强烈。我不知道人们对我有那样深的成见,而对白玛丽无保留的偏袒。成为先进人物的我,依然不受新来的班主任老师重视,对白玛丽她却不存一点偏见,仍然视其为班级里的第一骨干。除了弄堂里的大爷大妈们说到白玛丽的什么什么时偶尔叹两声气:“可惜了这好孩子,小小年纪就被人骗去了童贞。”仍一如既往地喜爱他。那场风波很快就成为过眼烟云,瞬息永逝,不留一星尘滓,连同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先进称号。
人们喜欢白玛丽,我母亲也不例外。我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母亲不顾夜班刚到家的疲劳,跟着到弄堂口,看着要去学校的我,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诫,要向马力学习,听老师的话,不要轧坏道,多和马力在一起,你能像马力那样懂事听话,她就放心了等等。我承认我这人脾气急躁好冲动,时常只因看不惯而和别人吵架,同老师顶撞,惹母亲伤心万分,可要我像白玛丽那样温顺驯服,老师说一他决不说二,家长要他朝东他决不朝西,我是万难办到。因而我更痛恨白玛丽,憋足劲要狠狠地揍他一顿,终因怕他向母亲告状而退缩。
白玛丽真是吉星高照,谁都不能伤害他,人们只会喜欢他,如同喜欢一件宝物,满怀兴致地把玩,全然没有厌烦的时候,就连素不相识的路人,也一见钟情地喜欢他,这太有点不可思议了。
野营拉练回到家,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澡堂。母亲照旧关照我和马力一起去,只有和他在一起,母亲才能放宽心。那晚的澡堂不是很拥挤,雾气弥漫中,我们相继跳入池水中,先美美地泡上一阵,泡得浑身通红再起来搓背。去浴室洗澡是一次很好的享受,我们都要尽情地洗个够。还是白玛丽先给我搓背,他总怪我不会搓背,边搓擦边指点着,这里么要轻些,这里要用点劲……他郑重其事地替我搓背,仿佛享受的是他,搓得我浑身直痒痒,大叫重点重点。他是不会听我的,不温不火不急不徐一如往常搔痒般地替我搓着,嘴里还劝导我不可图一时痛快,搓破了皮可就不痛快了。气得我直想推开他,可看着身上那一条条黑蚯蚓般的汗泥,我只能忍受。
好一会儿他才满意地直起了腰,我迫不及待地跳入池中,荡涤黑泥,泡去蚂蚁爬的滋味。这时一个又黑又瘦露着两条大排骨的中年人过来柔声细气地对白玛丽说:“小朋友,我来替你搓背好么?保你又舒服又清爽。”不知是男子的声音充满了魅力,还是白玛丽害怕我这粗手粗脚地乱搓,他很高兴地点了点头,还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我乐得舒舒服服地浸泡在热腾腾的池水中,久久没有回过头。
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白玛丽天天晚上都去浴室,回来时总是满面红光神采奕奕。这很使我惊讶,那时我们一个月顶多去两次澡堂,虽说去一次只花一角钱,最贵的能够睡在躺椅上喝茶的也不过二角五分钱,要知道一角钱能买两只大饼一根油条,而这大饼油条也是我们难得的奢侈品。从不乱花钱的白玛丽会如此铺张浪费?想起他常说的“浪费就意味着犯罪!”我真想揪住他问个明白。
一个极偶然的机会,那天课堂上老师提名选他为学毛著积极分子,放学回家的路上他兴奋极了,他很担心过一阵会失宠的心理,就是在那一天一扫而空又灿烂明媚起来的。无意中他说出了天天洗澡的真相,原来是上次那个替他搓背的黑瘦中年人出钱请他的,还认认真真手把手地教他搓背。白玛丽骄傲无比地说:“那才叫舒服呢!”
白玛丽在人生的航程中,行进得太顺畅了,谁也不会想象他生命之舟在某一天会方向偏移,与礁石触碰。我很多次地诅咒过他,该死的小白脸,为什么就不被火烫伤,被刀刺破,下雪天摔断鼻梁骨?我也很多次地痛恨自己,为什么长得又黑又粗活脱一个黑旋风,却又没有黑旋风的胆魄,对白玛丽只能一次次在心里幻想着如何教训惩罚他。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的幸灾乐祸很有点卑鄙,在这之前我曾在许多种场合用嘲讽的口气说过好孩子也会做傻事以发泄胸中的愤懑,求得些许心理平衡。可惜白玛丽从没给过我幸灾乐祸的机会,而是一次又一次用事实给我以打击。就拿毕业分配来说,他和我条件一样,都是独苗,他分在全民大企业,我只能进小集体单位。他工作了没几个月就坐上了办公室,我至今干着又重又脏的活,尽管去年我辞职承包了一家小百货店,名为经理,个中甘苦是难以尽言的。
再说婚姻,我母亲为我担足了心,那几年真是寝食不安,一有机会就东托西求地请人说媒。我也不明白我的婚姻是怎么回事,曾有好几位姑娘很高兴地和我接近,很幸福地接受我的抚爱,忘乎所以地说我是最值得爱的人。老实说我为此激动不已,虽然不明白那愣头愣脑的粗鲁会这样讨得欢心。不料每当我提起结婚事宜,得到的再不是兴奋无比的渴望,而是模棱两可顾左右而言他的含糊其词的回答。再看白玛丽,没见有什么姑娘来他家,也没见他追求过哪位姑娘,连一向都是喜气洋洋逢人就要夸自己儿子几句的他母亲,也不免有点焦急,暗下里催促过他几次,他也只是笑笑,不见付诸行动,突然就有位美貌的姑娘进入了他的家。
那温柔贤惠的样,直把他母亲乐得合不拢嘴。白玛丽似不太满意,搭足了臭架子还要等。他母亲按捺不住,第一次对宝贝儿子板起了脸。他母亲当然是不能生气的,白玛丽立刻慌不择日地和这位姑娘结成了秦晋之好。事实证明白玛丽娶到了一位好妻子,了却了他母亲最大的愿望,当他母亲仓促地告别人间时,是很安然地闭上眼睛的。结婚几年来,小两口的日子可以说过得美满幸福,虽说有时夜深人静时他们也会发生些争执,结果都是他妻子无条件地退让,嘤嘤低泣一会儿,依旧柔情蜜意地要他早点休息。
其实,我这次的幸灾乐祸,似乎是憋闷太久的火山爆发,我不会意识到这是卑鄙的,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消除对白玛丽的怨恨非得始终耿耿于怀一样。这些年来,生活并不欠缺我什么,白玛丽也从未有意伤害过我,他只是按他的行事规则处事,我又有什么理由强求他如何如何呢?使我真正感到良心的不安,是白玛丽的妻子那不分昼夜的啜泣声,反来复去凄楚的自责声:“我又没有说过你,我又没有说过你,都怪我好了,都怪我……”连我那从不管别人闲事的妻子也不住地流泪,一再地要我想想办法。无论怎么说,我还是个男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人的痛苦无告而处之泰然无动于衷。
在以后的几天里,我把店里的一应杂务交给了朋友料理,骑着摩托车跑遍了车站码头,大小旅馆,以及和白玛丽沾上一点边的亲戚、同事、朋友处。然而踪迹全无,而且谁都不相信白玛丽会有什么意外,倒一个个瞪着狐疑的眼睛盯着我,看我是否怀着险恶用心,弄得我也怀疑起自己是否多此一举。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月。一个月来弄堂里的人从没有这么齐心地为寻找白玛丽献谋献策、东奔西走,而终于无可奈何地惘然长叹失去了信心,转而纷纷劝慰早已憔悴得变了形的白玛丽的妻子。可任人们怎么解劝,她只是默默地却异常坚定地摇摇头,她要等待。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漫长的时间里免不了闲言碎语的滋生,虽然人们对白玛丽夫妇曾是那么的赞赏并引为楷模。
马力一定是觉得无颜对他的母亲,结婚都三年了,他老婆的肚子……
他老婆知道了马力曾和老师有过的丑事,马力那自尊心……
别看他们夫妻俩一团和气甜甜蜜蜜的,其实他们的矛盾大着呢,你没听到过他们夜里的争吵……
白玛丽俨然成了过去,而喜欢对过去的重新品评,仿佛是人们的共性。这无需惊叹。
在那个本应寒冷却温暖如春的冬至的夜晚,人们都把自己关在家里或看着电视听着音乐,或谈论着家庭琐事,议论着东家西家长短,想不到白玛丽的妻子突然大哭失声,继而一发不可收地号啕起来。我不清楚我当时是怎么回事,恍如有人牵着我不由自主地打开了门。弄堂里阒无一人,人们早已习惯了白玛丽妻子的悲伤。我和白玛丽家仅隔两个门面,几个大步就到了。
门关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冒昧,正犹豫要不要回去叫妻子一起来,蓦然一种久违了的已经十分遥远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飘进了我的耳朵,我惊愕地凝住神,啊,是白玛丽!只听他情意绵绵地不停地重复着:“我为你好,我是为你好……”我陡生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我发觉我真正关心的是他美丽痴情的妻子,我从骨子里不希望白玛丽重新出现,那种憎恨很难随着岁月的流逝或某种变故而消失。但我不能不为他的妻子感到委屈,更被她的痴迷、坚贞感动,只能说是她那坚贞不渝的爱感化了上帝……这个夜晚我从没有过如此的疯狂,使得妻不住地嗔怪:“你为什么不能温柔点!”
谁知白玛丽并没有回家,或者说他回家过,却永远地不回家了。
第二天傍晚,我离开小店回到弄堂,只见弄堂里到处都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人群在纷纷议论着什么。我没有在意,弄堂历来就是这样,稍有点事情人们便自然而然地围在一起评头品足发表自以为是的高见,连往日不说话的冤家对头也会围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因而弄堂里没有长久的冤家对头。到了家,正在炒菜的妻一反往日的悠然,急煎煎地迎着我一脸惊诧地说:“马力走了!”
“走了,去哪里?”
我奇怪,妻这是怎么啦, 白玛丽已经回来了,还能走到什么地方去。
“他回来办了手续,已经落发出家,再也不回来了!”
“这——”
我大吃一惊。
“走了有两个小时了,他妻子已被娘家人接走,哎——”
妻黯然叹了口气。锅里的菜早已发出了糊味,我们都没有想到去翻炒,就这样愣愣地站着……

作者简介:魏福春(凡生),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上海微型小说学会理事。在《萌芽》《小说界》《解放日报》《文学报》《新民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小小说、散文随笔等千余篇、百余万字。出版书籍:《梦开始的地方》《飘逝的夏日》《书房里的香水百合》《办公室里的男孩与女孩》《门口有只小白兔》。


审核:文子 | 责编:王芳 远岫 若谷 |  编辑:陈丽 |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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