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解之谜——中途岛海战中的美军头号失误
中途岛海战对于美国海军来说是一场堪称史诗般的伟大胜利，在光环的遮掩下，当时很少有人注意到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问题，其中尤以“大黄蜂”号航母飞行大队指挥官瑞中校在选择攻击航线方面的错误为最，这直接导致三分之一的攻击机未能找到日军航母，严重削弱了打击效果，大大增加了损失。而即使是七十年之后，这个难解之谜依然在困扰着历史学家们。
让我们先来看看，在那么伟大的一天，“大黄蜂”号的飞行大队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1942年6月4日上午7点，美军第十六特混舰队的两艘和航空母舰开始起飞攻击机群，“大黄蜂”号一开始就出了岔子。舰长马克·米切尔海军上校莫名其妙地让航程最短的战斗机中队第一波起飞，结果不得不在空中盘旋了45分钟，来等待鱼雷机和俯冲轰炸机，浪费了宝贵的燃料。直到7点55分，“大黄蜂”号的飞行大队才在空中编组完成，这种表现相比他们的对手实在是不堪入目，日军的南云机动部队从4艘航母起飞108架飞机仅用了7分钟。
初上海战场的“大黄蜂”号航空母舰
当然这并非难以理解，问题的起源要追溯到三个月前“大黄蜂”刚刚服役，由于太平洋战场的局势岌岌可危，这艘航母没有足够的时间让飞行员们按部就班地训练。而且因为被内定为搭载陆军B-25中型轰炸机去袭击东京（1942年4月18日）的母舰，舰载机飞行大队只有委屈地把飞行甲板让给了陆军飞行员们，直到B-25出动后才恢复正常的训练。所以，中途岛之战是这些“菜鸟”们的第一次实战。
“菜鸟”们的“头鸟”——斯坦厄普·C·瑞海军中校出身海军世家，他的父亲是詹姆斯·A·瑞海军准将。高中毕业后，他理所当然地考入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1926年，他成为一名海军飞行员，驾驶柯蒂斯F6C“鹰”型战斗机，并于1928年3月成为“列克星敦”号航空母舰的一名舰载机飞行员。很明显是因为其父亲的人脉关系，年轻的瑞没有在航空母舰上呆多久，1929年6月就被调任航空局局长助理，后来又兼任胡佛总统的海军副官，可谓平步青云。
海军学员时期的瑞
1932年6月，瑞重新回到舰载机部队，但一年后就被调任战斗机司令部作战司令部助理作战官，1939年5月担任航空局行政主管。1941年3月他奉命前往伦敦担任观察员，派上“皇家方舟”号航母观摩英国海军的舰载机航空作战。从1941年8月开始，他被派遣到进行测试的“大黄蜂”号航母担任飞行大队长。从以上经历可以看出，虽然瑞的资历很老，战术理论修养丰富，但他实际在航母上待的时间只有2年多，而且上一次从航母上起飞，距离这次实战已经有整整十年了。不过这并未耽误他的仕途，反而是步步高升，可以想见他必然是心高气傲，目无余子，虽然他的实操技术并不一定有多么高超。
瑞中校率领的“大黄蜂”号攻击群共有58架飞机（未包含瑞中校座机），其中VS-8（第八侦察轰炸机中队）的16架SBD俯冲轰炸机（携带500磅航弹）、VB-8（第八轰炸机中队）的17架SBD（携带1000磅航弹）、VF-8（第八战斗机中队）的10架“野猫”式战斗机在2万英尺高空，VT-8（第八鱼雷机中队）的15架TBD鱼雷机则在2500英尺高度飞行。
沃尔德隆
VT-8中队长约翰·C·沃尔德隆海军少校富有进取精神，深受部下爱戴。起飞后他感到十分诧异，因为情报显示日军航母是在西南方向，可现在却是向西（265度）飞行。虽然战场纪律要求无线电静默，但飞行约15分钟以后，所有飞行员都听到耳机里传来沃尔德隆的声音：“您的方向错了”。
瑞中校有理由感到愤怒不已，不仅仅是沃尔德隆违反了无线电静默，更是因为这艘一次在开放的无线电网络上的公然挑战。“我正在领导这次飞行，”良好的修养让他压住自己的火气，轻声回应。“您应该跟着我”。
沃尔德隆并未就此退缩：“我知道该死的日本舰队在哪儿。”瑞的声音变成了咆哮：“你跟着我！我正在领导这支队伍，你跟着我！”片刻沉默以后，沃尔德隆直言不讳地表示：“好吧，你这白痴，我知道他们在哪儿，我要去找他们。”8点25分，VT-8跟随沃尔德隆全体向左转向，没有一架鱼雷机有所犹豫，他们用行动表达了对中队长的信任。
美军鱼雷机
历史告诉我们，沃尔德隆当然是正确的，他选择的航向是246度，几乎是迎面冲向南云机动部队，二者的航线连起来看的话就像一条直线。但VT-8也因此脱离了自己的战友，特别是战斗机的掩护。15架鱼雷机很快陷入了超过30架“零”式战斗机的围攻，其中14架还没有进入鱼雷射程就被全部击落，最后1架发射的鱼雷也被“苍龙”号航母成功规避。30名机组人员仅有1人生还，沃尔德隆少校为抵抗上级的错误命令付出了自己和战友的生命。
继沃尔德隆的“兵变”之后，“大黄蜂”号攻击群继续因各种原因走向分崩离析。9点15分，VF-8由于燃料不足也离开了瑞中校自行返航，但他们并不清楚母舰的具体方位（只有瑞中校有航线图），只得朝着东南方向盲目飞行，在越来越绝望的心态中搜寻着母舰。从10点15分开始，逐渐用完燃料的战斗机开始一架接一架地在海面上迫降；10点50分，最后一架战斗机消失在海面上，至此VF-8全部成为了太平洋深处的一堆废铁。
瑞在“大黄蜂”号上
9点20分，VB-8的飞行员们听到耳机里传来沃尔德隆的声音，知道他正处于激战之中，中队长罗伯特·R·约翰逊少校意识到沃尔德隆的确找到了日军航母，他立即率领17架SBD脱离瑞中校，转向东南方135度搜索，然而由于南云部队改变了位置，约翰逊一无所获，在燃料告急后只好在一架PBY水上飞机的引导下飞往中途岛降落，途中有3架因故障或燃料耗尽迫降，在中途岛上空又被高射炮误击损失了3架，仅有8架在中途岛的东岛机场降落。另外3架SBD因为返航引导仪收到了“大黄蜂”发出的信号，得以成功返回母舰。
一意孤行的瑞中校继续带着VS-8一路向西，但到了9点40分，燃油告急的VS-8在中队长沃尔特·F·罗迪海军少校的率领下自行返航，连瑞中校的僚机也随之而去。“众叛亲离”的瑞中校又向前飞行了一段距离，才不得不转身返航。也许是出于报复心理，他一直以高速飞行，途中超过了VS-8也没有减速，更没有引导其返航，而是独自第一个降落在“大黄蜂”号上。好在VS-8总算是毫发无损地归来，但是瑞率领的59架出击飞机只有20架返航了，即使算上中途岛的8架，也损失了31架，折损率超过50%！而且相当部分不是以战斗的方式牺牲的，这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大灾难。
正是幸存的“飞龙”号舰载机摧毁了“约克城”号航母
更严重的后果在于，瑞率领的攻击队占到打击力量的三分之一，如果美军舰载机主力能够同时到达日军航母所在位置并发起一致攻击，那么南云部队的四艘航母很有可能会被一举消灭，可正是因为米切尔、瑞等各级指挥官的经验不足和失误，差点导致他们输掉这次战役。而逃过第一波打击的“飞龙”号航母随后发起攻击，摧毁了“约克城”号航母，这就是失误所导致的惨重代价。
在米切尔的战后报告和瑞的报告中，二人不约而同地掩盖了攻击群向西飞行的事实，声称飞行方向是南方（239度），“我决定以敌人正在驶向中途岛的假设为前提……我将航线向南，完全是基于我对局势的估计”（瑞的日记），但是由于日军发现了美军航母的踪迹，转向东北，与瑞的航线成90度角，以至于“虽然看到了烟雾，但没有接触敌人……我认为有必要立即返回航母，因为燃料供应不足”。至于VF-8和VB-8的损失，瑞的辩解是：“我追不上他们，当我最终放弃追赶时，VS-8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VB-8显然正飞向中途岛”。瑞将出击失败归结为沟通问题和飞行员经验不足，并总结到需要更好的训练。米切尔甚至在他的官方报告中附上了一张地图，该图显示了瑞攻击群在239度航线上飞行，并错过了日本航母，因为它们已经转向北驶。
斯普鲁恩斯戳穿了米切尔和瑞的谎言
瑞自己清楚这纯属巧言令色，实际上“企业”的攻击机群正是飞向239度，并成功找到了日本航母，所以虽然他在1946年就写下了这份报告，却从未公开过，直到1999年他女儿才无意中发现并公开了报告。至于瑞在中途岛之战后提交的报告则在很多方面模糊不清，这让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斯普鲁恩斯海军少将非常不满，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太平洋舰队司令尼米兹海军上将，“企业”和“大黄蜂”的行动报告有所不同，很显然“企业”的报告才是准确的。
瑞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的上司背黑锅。让我们再把视线转回6月4日的早上6时03分，一架中途岛起飞的PBY在中途岛西南180英里处发现了2艘日本航空母舰，这是美军航母随后发起攻击的方位依据。但同时前线总指挥、第十七特混舰队司令弗莱彻海军少将（旗舰“约克城”号航母）也提醒斯普鲁恩斯，还有两艘日本航空母舰下落不明。
众所周知，美军情报部门成功破解了日军密码，知道中途岛作战计划的兵力和时间，但虽然尼米兹上将确实知道日本人至少有四艘航空母舰，却不知道日本人会如何部署这四艘航母。我们现在当然知道，南云把四艘航母集中在一起，但美国人却认为，日军会编成两个独立的航母战队，就像美国人自己做的那样。
“大黄蜂”号舰长米切尔
还需要注意的是，美军航母舰队的两位主官：弗莱彻和斯普鲁恩斯都不是飞行员出身，所以作为1915年就开飞机的老飞行员，米切尔认为自己有责任确保空袭的“适当协调”，于是他擅自决定：既然“企业”号和“约克城”号的攻击集群足以保证击沉那两艘被发现的日本航母，“大黄蜂”号的责任就应该是找到并击沉未被发现的两艘日本航母。他推测其距离应该在后方80—100英里，从“大黄蜂”号的位置计算方位角，正好是265度。出于谨慎，米切尔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4名要出击的中队长，而仅仅通报了瑞，现在两人成为了阳奉阴违的“共犯”（对弗莱彻和斯普鲁恩斯来说），所以在这个计划失败后，两人也必须互相包庇和串供。
当米切尔在6月13日坐下来写报告时，他已经知道所有四架日本航空母舰都编组为一支舰队，因此他将“大黄蜂”攻击群派往其他地方寻找其中的两艘航母，显然是不明智的。同时，米切尔也已经了解到4位中队指挥官接二连三地违背了命令并放弃了指挥官，如果将这些细节写入报告，米切尔将不得将所有中队长提交军事法庭，毕竟这是确凿无疑的兵变行为。于是米切尔推荐所有中队长获得奖章，并提交他知道是虚假的报告。
瑞在中途岛之战中的战功实际上只是击伤了“最上”号重巡洋舰
为了保护瑞，在6月5日的出击中，米切尔毫不犹豫地给了他再次率队出击的机会，这次出击是为了击沉重伤的“飞龙”号（其实该舰在美军出击时已经沉没）。瑞中校率领的12架SBD没有找到航母，倒是发现了搜索“飞龙”号幸存者的“谷风”号驱逐舰，并把它当成了一艘轻巡洋舰。瑞中校当时没有理会它，而是继续寻找航母，直到实在无所收获后，才调头前来攻击“谷风”号。然而这次攻击徒劳无功，只有一颗近失弹的弹片造成6人死亡。
6月6日早上8点，因为一份错误的侦察报告提到发现一艘日本航母，瑞中校第三次带队出击，包括29架SBD和8架“野猫”。他出发后没多久，斯普鲁恩斯又发来电报，认为目标可能是战列舰，因为其他侦察报告都没有发现航母。
9点30分，瑞中校发现了因撞击事故受伤蹒跚而行的2艘日本重巡“最上”和“三隈”，还有2艘护航的驱逐舰“荒潮”、“朝潮”，他却看成了1艘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这眼神！），于是选择继续西行去寻找所谓的战列舰，但一直没有发现，最后只有选择调头攻击巡洋舰。9点50分，瑞中校的机群开始进行俯冲轰炸，防空炮火击落了2架SBD，“最上”号也被2颗500磅炸弹命中，其中一颗在鱼雷室爆炸并引起大火，幸好该舰之前已经抛弃了所有鱼雷，要不然就完蛋了，大火在1个小时内就被扑灭，瑞中校雪耻的希望再度破灭。
“三隈”号实际上是“企业”号舰载机炸沉的
11点15分，“企业”号出动的攻击群把“三隈”看成了战列舰，因为舰艏受创的“最上”看起来更短，于是“三隈”成为了主要攻击目标。3号主炮塔首先中弹，舰长崎山释夫大佐重伤（后不治）；接着2颗炸弹摧毁了右舷机舱，使其速度大减；最后2颗炸弹在尾部机舱爆炸，引起的大火蔓延到了鱼雷储备室，引爆了所有鱼雷，甲板变得像地狱般恐怖。“最上”也中了2弹，但依然能够高速航行。15点，“大黄蜂”再次起飞23架SBD前来攻击，“最上”和“荒潮”各中一弹，被迫抛下“三隈”西行。19点30分，“三隈”向左舷倾覆，成为二战中第一艘沉没的日军巡洋舰，940名船员中有700人阵亡。
瑞晋升海军少将
瑞晋升海军中将
“三隈”号的沉没虽然主要是“企业”号攻击群的功劳，但依然成为了瑞中校急需的遮羞布，米切尔乘机为其报功，使其获得了海军十字勋章。
虽然尼米兹和斯普鲁恩斯对瑞的评价都是负面的，但瑞的仕途仍然一片光明。1943年3月，米切尔担任所罗门群岛航空兵司令，任命瑞担任自己的参谋长。1945年3月，瑞担任护航航母“西波尼”号的舰长；1946年2月，瑞担任了“萨拉托加”号航母的最后一任舰长，这艘航母成为了原子弹试验的目标船。50年代中期，瑞晋升海军少将，1955年11月被晋升为海军中将并退休，1965年5月去世，享年61岁。